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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桃夭 ...

  •   公元前247年春天,注定是一个多情偏逢西风紧的季节。

      天下早已群雄虎踞,各自为王。周天子,不过一个名存实亡的摆设而已。

      听说秦国有新君即位,朝中大政由一位名叫吕不韦的人把持。

      已故庄襄王子楚本为质子,却得商贾吕不韦慧眼识珠,接济于困顿,又凭商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华阳夫人收子楚为子,最后子楚竟得以继承王位。

      看来这吕不韦头脑不凡,有他在,强秦吞并弱国必然势难阻挡。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唉,想我贵为韩国公子,却无力救国于积弱,真是……!唉!”

      一位峨冠博带的青年靠在一棵桃树旁,眉宇间重重的忧色仿佛染了秋霜的枯叶,即使早已春回大地,对其也是无可奈何。

      韩国与秦国毗邻,韩弱秦强,这又怎么能让他不焦心呢?他仰天看着蔚蓝的天空,默默地叹了口气。

      靛青的长袍,淡粉的桃花,如画美幻,如云飘然。他的衣冠上早已落满了粉嫩的花瓣,显然是站得久了,只是他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依然静静地站着。

      此时已将近正午,春日暖暖的阳光温暖地洒下,踏春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踏春,取得自然是春来草木俱发,万物复苏之意,也往往是定情之人的良辰美景,洞天福地。

      因这踏春的风俗,路上放眼望去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和簪花美服的少女。

      “公主你看,那人好像一个傻子!”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笑道,显然是一个侍女。

      “你才傻子呢!”那个被称为公主的女孩嗔了一句,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树下青年的意思。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首越人歌,歌的最后一句如澎湃的潮水袭过岸边嶙立之石,无人可挡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清楚如碑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过她年纪尚小,不是很明白这句话,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就像她此时正在看树下青年一样自然。

      她的眼睛如桃花灼灼盛开,每一瓣都带着朝露滚动时的灵气,初阳升起时无限的娇羞。

      “他在想什么呢?”公主看了许久,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由得朝他走去。她回头吩咐一帮侍卫和宫女道:“你们不许跟来,远远看着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宁阳。”女孩勾着头,巧笑嫣然,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

      “呃,在下,在下韩非。”青年被女孩的突如其来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一步敛身行礼,身上的桃花纷纷落了一地。

      偷眼见她年纪虽小却眉目娇然,天然一段风流之态,又不禁脸红赛过身旁的桃花,连头也不敢抬了。

      “韩非?嗯,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宁阳见韩非只管低着头看地,不由得轻笑道:“你很怕我吗?我……长得太难看了?”

      韩非愈加感觉拘谨,他年已弱冠,却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弄得如此狼狈,方才的忧思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口齿明显不自然起来:“不是不是,我只是……唉,你,你个小娃娃家怎么一个人乱跑呢?”

      “哼,我才不是小娃娃家呢!”宁阳对这句话很是不满,有些气恼地坐在桃树下的一块大石上,手朝路边一指,“呶,那就是我的马车,我怎么就是小孩子了?”

      有自己的马车就不是小孩子了?这什么逻辑?真是孩子气性!

      韩非被宁阳这句话逗笑了,他低着头看着这个个头离自己胸口还差一截的小女孩,她的脸粉如桃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正巧一阵细风吹过,桃花纷扬而下,犹如下了一场桃花雨,将两个人轻轻裹在里面,周围浮华轮转,唯此树下静谧如仙境,一俊朗一娇媚,恍若瑶池花神落入凡间。

      宁阳扭头见韩非侧脸弧线坚毅果敢,双鬓如裁,笑道:“你笑起来真好看!方才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呢?王兄说皱着眉头就不好看了!”

      “王兄?你是?”韩非脸色不由一变,语气中疑窦丛生。

      “我姓王,我哥哥自然是王兄了啊!”宁阳意识到自己一时没有防备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

      韩非自然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措词了,不过也没必要对一个小女孩斤斤计较,面上淡淡一笑:“你快回家去吧!”

      “我不!今天好不容易才求王兄放我出来玩的,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你陪我玩会好不好?”宁阳跳下石头摇着他的手,软软的小手柔滑如荑,韩非顿觉尴尬,又不敢甩开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好吧,你要去哪里?”

      “太好了!”宁阳拍手笑道,“这里的桃花开得不好,我们去那里好不好?”说完不由分说便拉着韩非往前走,韩非在背后只有摇头苦笑的份。

      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竟然把自己制住了,这是什么道理?若是老师和师兄知道了,又不知要怎么笑话自己了。

      看来今天真不该听师兄的话出来游春,烦闷就烦闷,在书斋里烦闷总好过现在这么……难为情。

      “韩非,嗯,这样叫真不习惯!”宁阳站在一片桃林前低着头,小小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才认识我多久?当然不习惯了!这么胆大地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怕遇到坏人!韩非心中好笑,只是沉稳的性子习惯了不轻易展示自己的看法,没有说出口。

      坏人?这个词让他想起方才心中涌动的异样感觉,见宁阳还拉着他的手,赶忙趁她这会失神轻轻松开。

      宁阳突然仰头看着他道:“你有妹妹吗?”

      “妹妹?”韩非想起了那个只有争夺与谋算的家,眼神一黯,“我没有。”

      宁阳听他如此说,立刻高兴地说道:“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你比我王兄好多了,他现在都不陪我玩了,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你王兄很忙吗?”韩非见宁阳通身华美气派,早已猜到她身份不一般,她的王兄,不是王也是公子了,只是不知是哪国的。忙,自然是发愤图强了。

      他沉默着看向远处的车水马龙,思绪又飘向了他的国家,这里已是春暖花开,可是他的王上有又何尝不是春宵帐暖呢?纸醉金迷的生活蒙蔽了韩国王室的双眼,他一个人的清醒又有何用?

      宁阳见韩非又是方才的样子,有些不高兴地努着嘴:“韩哥哥,你又想什么呢?”

      “呵呵,没有想什么啊!”韩非缓过神来,连忙哄道,“韩哥哥给你折枝桃花玩好不好?”

      韩非朝离得最近的桃树走去,轻轻折了一枝在手,微笑着递给宁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宁阳顺口接过一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折下一股小枝桃花,将手伸向韩非:“韩哥哥你帮我戴上。”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韩非有些失神地重复着。

      他突然想起按踏春习俗,赠桃花乃是许终身之意。

      该死!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啊!

      宁阳见韩非不接桃花,只顾说什么“宜其室家”,不禁有些奇怪:“这句话不是大家都知道吗?难道宁阳说错了?不会啊,王兄就是这么教的啊!”

      “没有,宁阳说的很对!”韩非尴尬一笑,他轻轻将桃花插在宁阳半绾的青丝上。

      宁阳一身桃红色绣金边曲裾,浅粉的披帛迤逦身后,细细端详,倒有几分世外仙气,若他年长大成人,又不知要颠倒多少苍生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读书读傻了?还是因为这个季节,自己的心平静不下来?韩非拍拍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

      “公主,大王要你赶快回去呢!”方才的那个侍女走过来,屈膝行礼道。

      “你是公主?”韩非眸色深沉如水,果然不出他的猜测。

      “韩哥哥,我……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宁阳没料到侍女会突然过来催她,急忙摇着韩非的胳膊解释道,“我只是怕你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我是公主就不和我玩了。”说着已带着哭腔了。

      韩非见她那委屈可怜的模样不由心软,扶着她的肩膀微笑道:“韩哥哥没有怪宁阳啊!快不要哭了,回去吧!”

      “那,你以后会来找我玩吗?”宁阳止住泪,眼神殷切地看着他,生怕他不答应。见韩非微微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跟侍女走了。

      那眼神让韩非心中一暖,这天下如此之大,只怕唯有这个小女孩这么珍视自己吧?老师对自己的桀骜不驯时时不满,师兄也不怎么待见自己。家?那个家中可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韩非刚转过桃林坡,打算回老师那里去,远远听见有人叫他,回头却见宁阳将头探出车外,双手成喇叭状大喊:“韩哥哥,你一定要来咸阳找我!”

      他微微一笑,咸阳,那是秦国的国都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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