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知信者

3、B

　　宽敞的地下酒吧中亮着盏煤油灯，那是仿造几个世纪前的摆设。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周围的白壁，房间的地面上铺着细细的白沙，浅浅的沙地上零落地生出植物迁细的触手，它们月白色的肢体在昏暗的光线下舒展，类似东海的银滩。房间在浓重的阴影下看起来比实际大一倍，吧台最前端的墙壁上挂着好几面落地镜，模糊地映照出客座上衣着华丽的女人。天花板上开着几道浅浅的通风口，四面装有八个大型摄像头，客座前面摆放着一组屏幕，即使是最小的也有50英寸，屏幕下端连接着铅灰色的录影设备和四台组合播放器，播放时可产生立体声。西门子的DVD播放器装在显示屏的最底端，青色的机械光照在客座前玻璃杯金黄色的液体里，形成一种冷冷的色调。那是‘迁海’俱乐部，老巷口最有名的俱乐部里最大的地下酒吧。第二天午后，新来的女职员孟馨远检查房间时，发现坐在客座上的女人——新街灵族的统司死在了这间地下酒吧里，女人死得很平静，像是醉死的，但没有人知道其真正的死因，在沙发上放着一柄包装好的录像带，录像带上没有留下指纹，那是这家俱乐部自20年前起发生的又一件离奇的事。
　　“安排她睡下了吗？郁琦。”坐在壁炉旁的女人亲切地问，像在询问自己的孩子。那是一间很大的卧室，壁炉里明亮的炉火把房间烘得暖烘烘的，冒着白烟的柴火烧得劈啪作响。女人伸开双手烤火，听到部下肯定的回答，她曲着的双腿舒展了，柔和的脸上显出慈爱的微笑，镜片后端庄温和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
　　“对了，主人，有件事情……”郁琦狭长的眼睛闭上了，殷勤地请示着主人，“宛晴大人关于‘迁海’俱乐部的事有事请教您，您看要不要见她？”
　　“请她进来吧。”女人柔和地说，“还有，郁琦你这几天也很累了，去睡吧。”
　　对面的女人像机器人一样无动于衷，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感的痕迹。她朝侍奉着的主人点了点头，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管琴，”进入房间的是另一个女人，她取下因染上潮气的帽子，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灰眼睛，她冷冷地打量着房间里摆设，像刚离开巢穴的乌鸦，戒备地抓紧了斗篷，“我给你带来了消息。”她漫不经心地抛出张光盘，“是您一直希望了解的。”女人转用了敬语。
　　管琴倚靠着墙壁，向对面的女人打了个优雅地手势，指了指桌旁的椅子，“坐吧，宛晴。”
　　廖宛晴生硬地执行了女人的话，薄薄的嘴唇难看地裂了起来，她点了点旁边的石壁，墙壁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合成的石块开始了转动，在石块联成的曲线下出现了一台沉重的放映器。廖宛晴按下一个按扭，屏幕亮了起来，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迁海’宽大的地下酒吧，酒吧里的光线很昏暗，然而还能分辨出客座上女人的身影。她在自顾自地倒酒，一口口地咽下杯中金黄色的液体，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眼神凝固地望着不远处黑暗的角落，好像那里站着个什么人。（她吃力地咽下难咽的液体，头痛欲裂，那本是上好的美酒，但对她来说却如同苦药。黑暗的角落站着一个女人，除了女人直达腰际的长发，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任何特征。沉默在她们之间延续着，终于女人轻笑出声，那声音异常悦耳，充满了关切的温情，却使坐在客座上倒酒的统司的手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你……杀了她们……”她终于开口说。站在对面的女人轻轻摇了摇头，仿佛站在国家级剧院里否定旁边的朋友对上演的蹩脚戏剧的评价。“能来这里喝酒真是太好了，不是吗？统司。说实话——您那几个手下的能力真是——不济。”站在阴影处的女人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品尝着，“您看，我并没有缚住您的脚或手，以便让您充分发挥实力——自由地战斗。我也不打算杀了您，否则会弄脏我的手的…”最后那句话女人拖长了声音，仿佛要把那几个字刻进统司的灵魂里。阴影中女人的声音很谦和，客座上的女人却感到被利刃生生刺戳着，她勉强抽了一口气，“你要什么？”“我知道您和人类不同，不屑于使用那些高分子材料或者法石。”站在阴影中的女人开口说，她垂下的黑发轻轻晃动着，殷勤地说，“因此，我给您准备了一位特别的同伴——这孩子原本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类医生，”仿佛没有注意到客座上女人的恐惧，那个温和地声音冰冷地回响着，“在她体内的兽人血统还没有觉醒的时候。这孩子以为自己是人类时得不到重视，现在我们何不尊重这孩子的意志呢？您看，她很饿了。”酒杯摔到地板上，碎裂了，金黄色的液体淌了一地，“这是新街最好的葡萄酒，”阴影中的女人蹲下身，诡异地舔了舔食指上沾着的液体，“真是可惜——您已经喝完酒了吗？”女人友好地问，与此同时，那不祥的白影开始了移动。）当她的身体被白影撕开，鲜血淌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慢慢浸染了她的衣衫。一个面目模糊的长发女人走向她，掏出白色的手绢，给她擦了擦脸，然后对躺倒在地上，散发出死亡气息的女人柔声说：“您看啊，那孩子有着您喜欢的银发，是不是很美啊——”统司漆黑的瞳孔扩散了，死者保留着吃惊的表情，望着头顶斑白的天花板。屏幕上最后出现了大片褐色的血渍，那是来自记忆深处的梦魇。
　　“把光盘放下吧，你可以走了。”壁炉旁地女人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化细微到让人无法觉察，她擦了擦眼镜，又把眼镜重新架在了鼻梁上。
　　“‘为战斗而生者，必在战斗中亡故’。”在‘迁海’俱乐部最顶层的房间中，有个女人谦恭地站着，以悲悼的声音说。她倒了杯酒，“您不如喝一杯？大司徒。”
　　神族挑起眉毛，接过酒杯啜了一口，不露声色地问：“找到什么了吗？菲儿。”
　　“我听说，新街灵族的统司宋菹逝世了。大司徒要去看看吗？”
　　“有这个必要吗？”神族的右手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
　　将神族的反映看在眼里，谭菲儿殷勤地笑了。
　　“这个——是什么？”神族吃惊地晃动着漂浮在酒水中的头发，那根长长的头发在月光下闪动着奇异的银光。
　　“这是一位朋友捎给我的礼物，我想大司徒可能认识头发的主人。”谭菲儿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唇边缓缓露出了一丝微笑，“有样东西想麻烦大司徒看一下，”她递给苏维莹一张光盘，“这是孟职员从现场拣来的——”谭菲儿面对眼前的神族，深思般地点着头，慢慢张开了罗网。
　　面对着闪光的屏幕，苏维莹的眼神尖锐起来，“她很美……”她终于说。
　　“是的，大司徒，‘美丽是一种力量’。”对方感叹道。
　　“她也很有力量……”从‘迁海’最高层的建筑顶端，苏维莹俯瞰着这个城市，浅黑色的眼睛里闪着夺人心魄的锐光，“灵族的统司是少数支持我的盟友之一，当然——她为什么没有使用言灵？”
　　“我听说统司死时很平静，许多人都以为——她是醉死的。”
　　“这样——”谭菲儿听见了神族细碎的咬牙声。
　　“是的，大司徒，您的判断不会有错，只有非我族类的魔族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那么，等魔族到达黄昏之都时就可以开始了。”
　　“当然了，一切听从您的吩咐。”盘起的黑色发髻下女人冰雕似的面孔包含着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