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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愿者上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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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台灯下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叠相片,和几张资料。
相片上都用红笔圆圆的圈出一个人头。
相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小楷:梁仲孚将于十二月七日抵沪洽商特务委员会筹划会议,务必诛之以慰民心。
“重庆下了暗杀令,要我们刺杀梁仲孚?”阿次依旧有些不相信。
“梁欠下的人命数不胜数,重庆一度想要除之而后快,他此番来上海,的确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阿次掏出打火机把资料全部烧掉,“徐杏琳,真的可信?”
“我也不信他。你来放风,我需要把这件事向处座汇报。”俞晓江上了小阁楼,从暗格里取出发报机,向杜旅宁发了一封密电。
重庆很快回复:任务属实,实乃机要,诸君万事小心。
徐杏琳确确实实是重庆派来的,事先不肯通知他们,摆明是派他来监视的。谁派的?也许并不是杜旅宁。徐是个杀人机器,名声很臭,为人阴骛狡诈,他同杜旅宁几乎同年,却时时落在他之下,他一来上海就搞出这样的大动作,似乎与他们处处针锋相对;还有刺杀梁仲孚的计划,这样大一件事一旦泄露,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逃不掉,飞不走!
阿次问俞晓江,你想过没有,是谁透露了梁的行踪?
俞晓江叹道,我只希望这次的行动,不是请君入瓮。
十二月六号。
他们在一间赌场的地下室,安排明晚的刺杀计划。
“根据线报,”徐杏琳道,“梁明天的行程中,他只带一个参谋和几个便衣警卫,坐专列来上海,到达火车站时会有日本宪兵迎接护送。但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列车很有可能临时更改停靠时间;第二,日本军部将设宴欢迎,届时将邀请各界人士与梁在光明大剧院欣赏沪剧;之后,梁与随同参谋将回到迈尔西爱路华懋饭店下榻。杨慕次,如果是你,你将选在哪里下手?”
杨慕次道,“情报不够。我还需要知道梁的生活习惯、爱好是什么、弱点在哪里。”
徐杏琳笑道,“果然是杜旅宁的好学生。梁也是搞情报的,精明,谨慎,像条老鲶鱼,一次滑手,恐怕就再想捉住就难了。但是,是人就一定有弱点,梁这个人就是喜欢古董,喜欢收藏。但是常走他门路的人也知道,他对金玉其实没有兴趣……”
“具体点,他到底喜欢什么?”
“古籍。这东西恐怕比金石珍宝还要价值连城。”
“一时半刻,我上哪给他搞这些玩意儿?如果不是真的,恐怕他定会起疑心。”
俞晓江想了想,望住阿次,“如果是那个人,也许能办到。”
阿次一听便无力的虚脱在座位上,“我去试试运气,不要抱太大希望。”
杨公馆,夜。
杨慕初听了杨慕次的话顿时脑袋冒出青烟来,“你管我要古籍?老子一柜子都是西洋书,你自己挑去吧!”
阿次道,“我也是为了任务。大哥,您再想想,您要是真没办法,我们也只好另改计划了。”
阿初道,“我帮你找到,你有什么好处给我?”
阿次苦思冥想道,“……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
“屁!”阿初骂道,“这句话你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说了几千遍,我要是信你,我就不做大哥了,让给你做!”
“那你开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
“你陪我去趟香港。”
“我……”走不开这几个字是酝酿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先答应着罢,往后如何好歹抵赖就是了!他道,“嗳,我陪您去……去多久?”
“一个月。”阿初暗暗的笑,“不算长啊,你刚才说的还算数吧?”
“算数,算数。”他赔笑。
“我借你东西,买你一个月的假,我是亏大了。”阿初拉他的手,“走吧!”
“去哪?”阿次被他拽的踉跄踉跄,“哎走慢点走慢点……”。
“荣公馆。”阿初道,“快走吧我的小祖宗。”
荣家迁到了陪都去,搬家时好多老家具老古董都没法带上,老房子就托阿初照看着。荣老爷以前的藏书很是丰富,荣大少也是个爱书的人,可惜书太重,运不走,都锁在仓库里。荣大少当时是很舍不得的,就怕这些珍本善本好不容易流传到他手里,又毁灭在战火中。他临别时特别关照阿初,“仓库要时常派人掸灰,上海天气潮,莫让水龙王泡了,也记得定期换樟脑球,别让虫子来蛀。”
所以恐怕没有人更比阿初清楚库房里放着哪些东西了,他在几口大箱子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本黄布绢裹着的小册子来交给阿次。“我记得大少爷跟我讲过,这是宋朝的,好像还是孤本,我现在拿来借花献佛,阿弥陀佛,大少爷你远在重庆,可不要怪罪阿初。”
阿次奋力抱住他,“我就知道,大哥你呀最行了!”
阿初问他,“先别高兴,你说,你明天做什么去?”
“……我们要去……光明大戏院。”
“你去那地方!我实话告诉你,我也在邀请名单之列,南京来了个姓梁的,明晚那里全都是日本人、便衣、几百条枪,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数一数你们脖子有多少个脑袋!”
“说点吉利的行不行,我这还没去出任务呢。”
“你在我面前少装傻卖乖,你告诉我,你们用这个孤本,是要钓姓梁的?”
“大哥那么聪明,还猜不到吗?”
十二月七日。
光明大饭店的外面被宪兵团设了警戒线,守卫森严。
梁仲孚与他的参谋黎绍白,还有日本军部的人正坐在包厢里,观赏着沪剧名旦的演出。
杨慕初与杨慕次就坐在对面的包厢里。
阿次拿着看戏的望远镜扫视了一圈,发现梁的包厢帘掀开,进来一个人。
他讶异了片刻,低声与阿初道,“我看到熟人了。”
“谁?”
“上杉一尾。”
“我们倒小看他了。”
“他的父亲在国内很有势力,想必他也在上海担任外交部要职。”
他们做出一副看戏的样子,不时注意着梁的动向。
“机会来了。”阿次低声道。
梁仲孚谨慎惯了,上厕所都需要保镖守在门外。他正在里面解决着问题,忽然听到外面的聊天。
“黄先生,不能再低了。”
“我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你,你这宋朝本我找了好久,无论如何也要卖给我!”
“这个数……这个数不成,我就不卖了。”
“我的现钱不够,干脆开支票给你!”
“不成!我不收支票。”
“嗨,真是固执……那,就按你说的!”
“嗳……还是黄爷大方……”
梁仲孚听着听着就有了好奇心,便出来问,“什么样的书,我看看?”
那买办模样的正是徐杏琳装扮的,他道,“可是孤本呢,仔细着点。”
梁仲孚用手指磨了磨书页,问了问纸张的味道,心知这是难求的珍宝,他问,“我也好这个,不如这位黄先生出个价,转让给我?”
“先生不要夺人所爱,我可是求了大半年了,他才肯让我的。”
梁仲孚道,我愿意出两倍。
“你有病的吧,从哪里白白冒出来的抢人东西。”那“黄先生”推着徐杏琳走了。
梁仲孚心里直挠痒痒,但是又不好发作,只好悻悻回到座位上。
他戏也看不下去,只顾着喝茶水。
参谋黎绍白问他,“您脸色不大好?”
“绍白,我刚才遇着好书了,可惜,可惜!”
“依您的性子,应该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啊。”
“书和我没缘。哎……”
阿次摘了大胡子眼镜和帽子回到座位上,道,“上钩了。”
阿初低声道,“车子备好了。”
欢迎会结束之后,梁仲孚与黎绍白走出来,梁仲孚眼睛尖,恰看到“黄先生”去取车子。
黎绍白道,“莫非那就是……”
梁仲孚喜道,“看来缘分还没断。跟上他!”
他们两辆车子就远远的跟着“黄先生”。
他们在快经过苏州河的时候,“黄先生”似乎发现了跟踪的车子,就停下来。
梁仲孚走下车。那黄先生骂道,“我说你是不是有病的啊,怎么一直跟着我的车子!哦我认得你了!你是要和我抢书的那一个!怎么你还不死心的啊!”
梁仲孚道,“黄先生,好说的,你要多少钱我都出。”他的警卫们都下车来,黄先生一看势头不好,慌张道,“我……我怕了你了……你……你看着给……”
梁仲孚看他慌里慌张把书取出来,忽然道,“等等!你莫不是要换本假的给我?”他走上前去,看着黄一脸吓破胆的模样,便一把抢过书,仔细翻了翻,才道,“算你识相。”
他这话说完,脑壳就掉了半边。
徐杏琳派人架了狙击枪守在高楼上,一枪轰开了他的头。
黎绍白先反应过来,道,抓活的!警卫们才醒悟过来,立刻想要去抓“黄先生”,谁知他矫健的很,一下跃进苏州河里。
他们冲着水面毫无意义的射击子弹,竟连条鱼也没浮上来。
几个人去翻他的车子,车却“轰”的爆炸了。黎绍白大惊,“叫宪兵团的来!把沿河的路都给我封了!我不信他能逃多远!”
阿次把伪装的道具扔在河里,在计划的地点爬上了岸。宪兵团听说梁遇刺,行动实在迅速,他甚至看见不远处拉起的警戒线,还有巡街的士兵牵着狼狗正往这里过来。他浑身湿透了,只能先躲进一条漆黑的窄巷里。
黑暗中,有人在后面捂住他的嘴。
他一惊,那人却轻轻的说,“是我。”
他才放心下来,低声问,“你怎么还在这?”
狗吠声由远及近。
“嘘!他们过来了!”他的手再次掩住他的嘴,他们身体紧紧挨在一起,贴在墙上。在无法忍耐的窒息与黑暗里,阿次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他的一双眼睛。
一分钟、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