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赤卯

9、探问

　　“至少陛下现在睡得很安稳，这几天陛下一直都休息不好，睡一会儿就会醒来，然后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夏洛娜说。
　　“可是，如果药物没有作用的话，陛下的病还是无法好起来。”沃尔特说。
　　这是施洛塞尔来时在女王卧室外间的私人会客室听到的对话。
　　“陛下没有醒吗？”施洛塞尔问。
　　“还在睡着。”夏洛娜回答。
　　施洛塞尔说：“太医们把药准备好了吗？”
　　还在等候的太医将药水拿出来。
　　“要怎么服用？”施洛塞尔说。
　　“空腹服下去就可以了，不过……”太医眼神闪躲，“吃过之后要让陛下咬住布卷，以免太疼咬断舌头。”
　　施洛塞尔拿了药，“我进去看看陛下。夏洛娜、格纳特伯爵夫人，麻烦你们也进来一下。”
　　维多利亚醒来时，施洛塞尔向她说明了太医的意见。
　　“一定会死，和有一半的几率活着，我想我也没什么可选的了。”她拿过药瓶，一口气灌了下去。
　　她很快就无法维持坐着的姿势，整个人趴在床上缩成一团，身体微微颤抖着。维多利亚紧咬着牙关说不出一句话，所有的力量都在用来对抗疼痛。她死命的抓着胃，像要把衣服抓出一个洞来。
　　格纳特伯爵夫人吓得脸色苍白，连声在叫“陛下”。
　　“去叫太医进来！”施洛塞尔对夏洛娜说。
　　但太医也无计可施，只能说：“我们可以用止痛药，但您知道那些有成瘾性。”
　　“不……要……”维多利亚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包括太医在内的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施洛塞尔留在她身边。维多利亚忍无可忍的趴进他怀里，死命咬着他的胳膊。施洛塞尔感觉胳膊一阵剧痛，像是肉要被咬下来。
　　施洛塞尔一声不吭的抱着他，替她揉着牵扯痛的后背。
　　天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全黑了，夏洛娜站在女王私人会客室与卧室交接的门口。她在这已经站了有好一会儿了，不过，身为女王陛下的近侍女官，长时间姿态完美的侍立是最基本的必修课。夏洛娜也并没有任何劳累的感觉。
　　“咔哒”，非常轻缓的声音，连刚刚入睡的婴儿都不会吵醒。
　　“公爵殿下。”夏洛娜的反应很快。
　　“沃尔特男爵已经回去了吗？”施洛塞尔问。
　　“是的，殿下。”
　　施洛塞尔点了点头，“陛下睡熟了。”他放低的声音在夜色中如丝缎般轻柔，“文件我都处理好了，放在陛下床头，明天有大臣来拿直接给他们就可以了。”他一件一件的交待。
　　“是。”夏洛娜说，“陛下怎么样了？”
　　“已经不那么痛了，不过她太累了。”
　　“殿下您这就要回去了吗？”
　　“是的，还有什么事吗？”
　　“请恕我直言，”夏洛娜准备说出可能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话，“陛下生病可能是因为公爵您。”
　　害怕妄言的近侍女官只将话说到这里。
　　施洛塞尔点点头，“谢谢。”
　　夏洛娜低下头，恭敬的说：“您太客气了。”
　　“如果陛下夜里醒来的话，请告诉她明天早上我就会在过来了。”施洛塞尔这样说，然后离开了新彩虹宫。
　　第二天一早，当施洛塞尔迎着晨露进宫。
　　维多利亚没有力气起身，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身后堆叠的枕头上。
　　“您感觉好些了吗？”施洛塞尔的眼睛里布满温柔的忧愁。
　　维多利亚勉力笑了笑，“如您所见，我还活着，不是吗？”
　　“这听起来实在不能让人放心。”施洛塞尔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发热，但不管怎么说已经比昨天好多了。夏洛娜说，她早上还喝了一杯牛奶。
　　“听说您昨天替我处理了所有麻烦。”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维多利亚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是女王，您还会为我做这么多么？”
　　“什么？”施洛塞尔听清了问题，但一时无法确定这样没有意义的假设是否真的会出自她的口中。
　　“没什么。”维多利亚说，“您与蕾娜塔的事情怎么样了？”
　　“使者还没有回来，大概就如同每个要结婚的人那样吧，您知道的，商议细节，然后订下婚期，举行婚礼。让所有人来热闹一次。”
　　她轻轻的说：“您终于要结婚了……”
　　“到真的举行婚礼，还要很长时间吧，不过费米勒最近倒是动静不小。”
　　“哦？”
　　“艾芙琳说，他最近都有派人监视我，想确认我是否真的有意与他合作。”
　　“您来我这里会引起他的怀疑。”
　　“以费米勒的为人，我如果不来，他才会怀疑。”
　　现任的费米勒公爵是先帝爱德华三世时的内阁大臣，据说对先帝忠心耿耿。但在女王登基后，费米勒就以年迈之名请辞了。
　　数日后，维多利亚就又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施洛塞尔进来行礼之后说道：“您应该休息了陛下。”
　　“公爵殿下，您的开场白还是这样没有个性。”她的脸色和她身后摆放的百合花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您能离开您的办公桌，或许我的开场白会有些个性。”施洛塞尔恭谨的说。
　　维多利亚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嫩绿的柳枝抚过桌面。“您今天有什么要像我汇报的。”她坐到办公区一角的沙发上，半身倚靠着，面上有了和黄昏一样的倦意。
　　“近卫骑士团今日例行巡逻结束，请陛下指示。”英挺的身姿，右手按剑，他英俊的面颊略微低下，展示出最完美的骑士的礼节。阿尔伦的任何一位淑女看到都要为他倾倒。
　　“辛苦您了，公爵殿下，感谢您一如既往的守护我和我的王宫。”维多利亚例行公事的伸出她的手。
　　施洛塞尔上前行了吻手礼，算是结束了例行的公务。他说道：“听闻有几位绅士最近对您十分殷勤。”
　　“我可不敢说那是殷勤，不过是送来了几封热情洋溢的信。”
　　施洛塞尔垂下了眼眸，思虑的光芒从中一闪而过，“这么说您已经有意中人了？”
　　“我想，作为阿尔伦的女王，对此应该慎重。或许我应该发个什么告示，好寻找一位身份相当的人，作为我日后的伴侣。”
　　“只要您稍稍透露这个意愿，全特莱茵大陆的年轻人都会趋之若鹜。”施洛塞尔说，“您想要为此办一次舞会吗？”
　　维多利亚惊讶了一瞬，但她很快说道：“是个好主意，不过这太张扬了，或许我该先从向我的女侍臣了解一下适龄的青年开始。”
　　格纳特伯爵夫人在受到女王的暗示之后，和其他几位女侍臣确实向她推荐了几位风评不错的青年，其中就有邻国崔德尼的瓦尔德马公爵的次子格哈德。格哈德的祖母是爱德华三世母亲的姐姐。他本人虽然不能继承公爵领，但也俊俏英勇，人品高尚。
　　但格纳特伯爵夫人这样说过之后，女王似乎并不感兴趣。作为宫廷贵妇，她猜想也许女王顾虑外交关系，就向她推荐了另外一个人。
　　“陛下觉得奈德哈德伯爵次子怎么样？奈德哈德伯爵的祖上曾经与王室有姻亲，虽然追溯起来已经太久了。不过，这位先生本人是位非常有天赋的骑士，而且有高贵的骑士精神。”
　　维多利亚说：“不是艾伯伦吗？我的近卫骑士团副团长。”
　　“正是他。”
　　维多利亚想了想，“替我记下，明天下午的沙龙，叫艾伯伦过来。”
　　能参加女王陛下的沙龙，代表着一种荣耀。以往女王都是请重臣，或者有名位的贵妇出息，像艾伯伦这种青年才俊还是第一次。
　　再艾伯伦参加了两次沙龙之后，奥斯汀的风向产生了变化。艾伯伦本人感觉如坐针毡。
　　在第三次女王要请他前去之前，他去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施洛塞尔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陛下召见你？去吧。”
　　“殿下，女王陛下并不喜欢我。”艾伯伦说。
　　施洛塞尔处理完军饷的文件，对他说：“贵族的婚姻最不重要的就是喜欢。”
　　“我不认为陛下最后会选择我。”
　　“陛下在选择适合自己的人，她需要多看看。”施洛塞尔拿来另为一份文件，羽毛笔在墨水瓶里醮了醮，抬眼见他还不肯走，“还有什么问题？”
　　艾伯伦心里有些犹豫，但出于骑士的友谊，他认为应该说出来。他喉结动了动，“我认为，陛下只有和您才是最般配的。”
　　施洛塞尔笑了，“您应该知道，施洛塞尔家永远不会与王室联姻。而且，我曾是陛下的老师。去做陛下想让您做的事情吧，幸运的家伙。”
　　艾伯伦走后，施洛塞尔放下羽毛笔。文件上的字，他突然一个都看不明白。维多利亚决定开始选择她的伴侣了，他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真的发生在眼前，他感觉心里有一个角落被猎犬噬咬。
　　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