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赤卯

65、另一种方法

　　克拉夫最近一直在对他施压，王子在领国被毒蛇咬伤，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善罢甘休的事情，尤其是在对邻国有所图谋的状态下。
　　施洛塞尔几乎每过一天就会见到一次克拉夫的使者，“在王子寝室发现了蛇洞”这一解释，显然会被使者当成彻底的敷衍。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施洛塞尔目前的办法只能是每次接见使者都使用新的外交辞令。
　　公爵很清楚，这件事情要想彻底解决，除非女王的影卫在奥斯汀找到库纳勒的窝点，只是暂时还没有更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但他“目的的办法”也撑不了太久，如果长久没有合理的交待，克拉夫很可能会如它所愿的、理直气壮的撕毁与阿尔伦的合约，不仅会终端铁的供应，如果时机合适，甚至可能联合他国发兵。在库纳勒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现在，这样的发展实在不是一个能称之为“好”的结果。
　　这段时间，维多利亚每天都和施洛塞尔在一起，对这种情况非常清楚。影卫方面，她已经催促过多次，但就算让他们以死谢罪，也拿不出库纳勒窝点的所在地。维多利亚并不怀疑他们的忠诚，这些人从会说话开始就受到忠诚的教育，或者称之为心理暗示，足以经受住最严酷的拷问和最甜蜜的诱惑。
　　施洛塞尔翻了翻面前的报告，那是警备厅送来的，关于安德烈王子被毒蛇咬伤的前后事态，还有一些调查。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实在在里面看不出任何蹊跷。
　　夏洛娜进来禀告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维多利亚挥挥手，让她出去。夏洛娜两手合在身前，低头退出去了。
　　维多利亚趴在公爵的膝盖上，“我们去吃晚饭吧，兰斯。”
　　“嗯，好。”他摸了摸维多利亚梳起的小麦色长发，像是听到了，但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面前的报告。
　　维多利亚眨了眨眼，“兰斯，我饿了。”
　　“啊？哦。”施洛塞尔放下报告，“晚餐准备好了吗？”
　　维多利亚的笑容如少女一般纯真，“当然，我已经等饿了。”
　　施洛塞尔对她回以温柔的笑，“那我们这就去吧。”他俯下身，对维多利亚伸出手。
　　少女没有将自己的手搭上去，而是伸出了双臂，“我坐累了，站不起来。”
　　施洛塞尔了解的微笑，半跪下来把她抱起。
　　走廊里的卫兵像没看见一样，纷纷低着头。
　　自从女王来此休养，几乎就没有去正式的餐厅用过餐。因为体力限制，女王的小餐厅就设置在卧室隔壁，施洛塞尔只抱她走了几步就到了。
　　镶着金边的珐琅瓷器，和适合女王服用同时装饰精美的餐点，装点着餐桌。桌上的话题围绕着施洛塞尔刚才翻看的报告。
　　“那个房间警备厅的人已经调查过五次了，都没有新的线索。”施洛塞尔放下刀叉，“也许应该换一个角度。”
　　“您想到了什么？”维多利亚问。
　　“问题可能不在房间里。”
　　一般的搜查都是从案发地点开始的，警备厅也是这样做的。对安德烈王子之前住的房间里里外外搜索过，连同天花板和墙壁都拆了，仔细调查毒蛇出入的路径。蛇洞是在衣柜的后面，洞口不是从隔壁通过来的，而是掏空了墙砖又天花板下来的。这样煞费心机，显然是想杀了安德烈。关于这一点，施洛塞尔能想到是为了离间两国关系。但案发是在毒蛇袭击女王的第二天，这样的时间显然不合理。袭击女王失败后，行宫会有防备，这是一个成功率最低的时候。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成功了。
　　维多利亚显然理解他的想法，“如果影卫找不到库纳勒的窝点，而放出毒蛇的时机和结果都这么不可思议，那么只能说明，毒蛇这件事从头至尾都不是库纳勒人做的。”
　　“有人以圆头银环蛇来假借库纳勒名义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这个人会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确实，只会是能从这个结果中受益的人。”施洛塞尔说。
　　调查的事情敲定后的几日，施洛塞尔一直在整理他接掌政务以来的所有条令和重大事宜。维多利亚每天都能看到，也每天都为此悲伤。
　　施洛塞尔从办公桌的文件上挪开视线，就看到她失落的眼神。他拍了拍维多利亚的头，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百无聊赖的小公主跪在他膝边看他处理领地内的事务，就像现在这样趴在他膝头。
　　施洛塞尔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抱起她，“不是您想的那样，您的病很快就能痊愈了，我必须还政给您，这些是必要的准备。”
　　维多利亚趴在他的膝盖上不说话。
　　房间里的烛光很明亮，但那也不足以照到桌面以下的阴影里。维多利亚的长发和脸庞都显得有些暗淡。
　　“就算有厚实的地毯，这个时节坐在地上，对您而言也太凉了。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换个地方？”
　　维多利亚抬起头。
　　施洛塞尔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维多利亚的唇边也有了清清淡淡的笑容。
　　施洛塞尔抱起她放在膝盖上，“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向您询问。”
　　“什么事？”
　　“您喜欢什么样的人？作为伴侣而言。”
　　维多利亚碧色的眼睛闪了闪，她的脸上浮现出经久不见的健康红晕，“是作为女王，还是亚莉珊德娜？”
　　施洛塞尔在她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憧憬，鼓励的说道：“当然是作为您自己。”
　　“博学温柔的骑士。”维多利亚难得流露出少女般的羞怯。
　　“那确实是能与您匹配的人。”施洛塞尔温柔的看着她，心底开始搜索合适的人选。
　　博学的人往往骄傲，虽说贵族当中也不是没有能达成“博学而温柔”这个条件的人。作为主语的“骑士”其中蕴含着骑士精神，要求英勇而谦卑，诚实而公正，重视荣誉，懂得牺牲，怜悯弱者，信仰虔诚。恐怕还有要与其地位匹配的武艺，以维多利亚的要求，这种武艺至少要能与他旗鼓相当。
　　施洛塞尔想不出这样的人。
　　“您在想什么？”维多利亚看着出神的公爵。
　　“在想您在哪里遇到过这样出色的人。”施洛塞尔一如既往的微笑。
　　维多利亚埋首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不是在这里吗。”
　　那声音很小，像一阵微弱的风，吹得他的耳朵有点痒。施洛塞尔反手抱着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从不知道我在您这里有这样高的评价。”
　　“所以我会尽一切可能留住您。”她轻声说，无比坚定。
　　维多利亚确实也是这样做的，在第二天一早见过愁眉苦脸的太医们之后，晚上施洛塞尔又见到了一脸幸灾乐祸的朱利尔斯。
　　然而被朱利尔斯近乎取笑的问“被心上人关心的感觉怎么样”，不是让施洛塞尔烦恼的根源。
　　他想要找到一个能够代替他的人，然而即便是翻遍给贵族儿童背的那本和字典一样厚的贵族关系图表，也找不出一个他想要的人。施洛塞尔比作为少女的女王考虑得更多，这个人不仅要能满足维多利亚提出的要求，还要对她绝对忠诚。以维多利亚的性格，这种忠诚不能仅仅是忠诚，必须包含着深切的感情。但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起来的，需要时间。
　　“有来世吗，朱利尔斯？”当晚施洛塞尔这样问。
　　朱利尔斯握着听诊筒的手出现了定格。他见惯了漠视死亡的兰布雷希特·冯·施洛塞尔，今晚是他第一次见到期待生命的兰布雷希特。不知道为什么诀别的悲伤忽然变得真实，朱利尔斯背过身，在看不到表情的阴影中干脆的回答：“不会。”
　　“是么，真是太遗憾了。如果有的话，希望……”话语戛然而止。希望不再生在施洛塞尔家。
　　即便觉得牵强，三天之后，施洛塞尔公爵还是找出了几个不能尽如人意的备用人选，包括目前代为掌管近卫骑士团的艾伯伦·冯·奈德哈德。
　　可他还没想到该怎样才能在维多利亚不生气的情况下，把这些人引荐给她。办法似乎也有一个，就是在最近的舞会。因为毒蛇的事，来参加女王生日的贵族们都没有回去，这其中就有他选中的几人。但维多利亚生病之后，很少出席这种场合，施洛塞尔也不愿意为此勉强她。
　　该怎么办呢？
　　施洛塞尔合上名册。他还有一些时间可以考虑。
　　公爵缓慢起身，维多利亚在用药之后睡着了，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他需要提前过去。他想起前天因为会见内阁大臣忘了时间，维多利亚醒来看不见他，像孩子一样慌张。
　　施洛塞尔不由笑了，但笑容转瞬即逝，变成一声叹息。
　　如果他不在了……
　　咚咚咚。
　　“进来。”施洛塞尔说。
　　“殿下。”书记官班奈特在得到允许后进来。
　　“什么事？”
　　“警备厅厅长来了，据说圆头银环蛇的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让他过来。”
　　“是。”
　　“等一下。”
　　班奈特站住脚步，等待公爵吩咐。
　　“告诉夏洛娜一声。”施洛塞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