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赤卯

43、为了政治

　　施洛塞尔走进维多利亚的卧室，脸上带着无奈又宠爱的笑。
　　“要见您真难啊，我的公主。”
　　“我是担心会传染您。”
　　“我就是来解决您这种担心的。”
　　“刚才夏洛娜已经和我说了，您想到了什么办法？”
　　“这件事情需要您来同意。”
　　几日后，女王的病有了起色。王宫里的人都很高兴，厨房也比往常热闹，上面已经吩咐下来，今晚女王要招待施洛塞尔公爵。虽然公爵一向不介意和女王吃一样烂乎乎的食物，但女王每次都会让厨房多做一份美食。
　　就在主厨助手要筛面粉准备做蛋糕的时候，一队卫兵冲进来，不由分说把人绑走。接着就来人下令厨房里所有的食物都被收缴，抗议女王没有晚饭的厨师也被绑起来了。
　　厨房里所有人都被带走，直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的放回来。一时间王宫一片肃然，仆人们走路的姿势都要缩手缩脚几分。
　　过了几天传出消息，据说女王得的根本不是结核病，是有人下毒。更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下毒的人就是施洛塞尔公爵。
　　这日，女王莅临她离开已久的办公室，向她的内务大臣问道：“都查清楚了吗？”
　　“给那名助手毒药的人，我们已经抓到了，但是……”
　　女王拢着身上的披肩，“但是什么？你们不懂得怎样审问犯人？”
　　“不是的，那个人供认是施洛塞尔公爵指示他这么做的。”
　　“您的意思是说，公爵给我下毒，然后告诉我厨房里有人对我下毒，再亲自主持这次抓捕行动？咳咳咳……”女王正要笑不由引起一阵咳嗽。
　　“不是的……可是，陛下，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好了，阁下，我明白您的能力限制了，我会让我的人去审，您到时候把人交给他们就行了。现在，您最好去关心一下我的厨房有没有被搞得一团糟。”
　　内务大臣退下前，看了一眼不肯承认公爵下毒的女王。
　　维多利亚看着他出去，低语：“陆斯恩。”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消瘦男人出现在窗台上，“从影卫中找两个人去接手犯人，带到你们那去审问。”
　　“是。”
　　“去吧。”
　　叫做陆斯恩的影卫立刻就不见了。
　　维多利亚站起来，她想去窗边吹吹风，双腿却好像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她的病自从复发之后，一点起色都没有。看起来是不吐血了，但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维多利亚摇了摇桌上的手铃，夏洛娜进来。
　　“公爵来了吗？”
　　“离公爵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夏洛娜说。
　　维多利亚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沉默着。
　　“需要去请公爵来吗？”夏洛娜问。
　　维多利亚摇摇头。
　　兰斯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虽然史都华德说他并没有感染结核病，但总是让人不放心。他是太累了，这个国家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手，军队驻防，粮草供给，耕种收获，市场稳定……维多利亚做过这些事，知道有多繁琐，但是换防一项就要考虑到军队拔营扎营的时间，换防时路上食物的供给，有些地方可能难以在规定的时间内，准备好那么食物，一旦没有足够的食物，就要立刻启动预案，还要保证预案能顺利实施。换防路上还有可能遇到雨水、泥石流，如果一波军队慢了，后面所有的计划都要变更。维多利亚可以在遇到问题时，光明正大的责问当地官员，光明正大的从别的地方调配资源，但施洛塞尔不行，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有可能让人怀疑他想夺权，他必须更周密，更小心，也更累。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这样他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休息了。可是……
　　维多利亚在办公椅上做了有一会儿，她很快就觉得累了。女王扶着桌子站起来，有些踉跄。夏洛娜想过来扶她，她摆了摆手。
　　夏洛娜感觉身后有人，忽然回头，“公爵。”
　　施洛塞尔在门口向女王行礼，依照礼仪规范，没女王的允许，他不能进去。
　　“您来了。”维多利亚轻声说，“请进来吧。”
　　施洛塞尔过去扶着她，“您该休息了。”
　　维多利亚苦笑，“我现在竟然连路都走不好了。”
　　“会好起来的。”施洛塞尔柔声说，“这几天不是好很多了吗？”
　　“可我总觉得没有力气。”
　　“也许您每天稍微活动活动会好一些。”施洛塞尔扶着她向卧室走，“明天我陪您去散步，好吗？”
　　“您那么忙，我可以自己在花园里走走。”
　　虽然维多利亚这么说，但第二天施洛塞尔还是抽出时间来陪她散步。虽然这天，她只走到王宫门口就没力气了，是公爵抱她回去的。但几天之后，她就有力气走到花园里晒晒太阳了。
　　也是在几天之后，女王的影卫查出了结果。
　　陆斯恩告诉她，下毒的那个人确实是公爵。
　　“证据。”女王只和他说了这么两个字。
　　“犯人招认。”
　　女王双手交握，端在身前，“人都是会撒谎的，您怎么保证他说的是实话？”
　　“他受遍了所有的刑罚，仍然这么说。”
　　“公爵派谁把药给他的？难道是公爵亲自给的？”女王逼问，“给他药的人和公爵有没有关系？这个人本身又和公爵有什么关系？”
　　“是天鹅堡的一个男仆。”
　　“抓到人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还没有出手。”
　　“所以您的意思是说，公爵从天鹅堡找个男仆偷偷来奥斯汀？”
　　“是的。”
　　“这个男仆是贴身服侍公爵的人吗？”
　　“不是。”
　　“那您怎么能证明他不是被人收买？”
　　任何人都可能被收买，可以说别人收买他指证公爵，也可以说公爵收买他故布疑阵。甚至是之前的西尔维奥，也可以凭空说他被公爵收买来制造谣言。女王的怀疑其实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维多利亚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只是让陆斯恩下去。
　　她想了一整夜。证人的证言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人的证言不够，那么就要两个人的。可是以她的逻辑，即使两个人也一样值得怀疑。
　　凌晨的时候，维多利亚叫来陆斯恩，让他去抓人。同时，她吩咐夏洛娜，让公爵在天色刚白的时候就过来。
　　维多利亚真心希望她的所有怀疑都是错误的，出于这一点，她打了一个时间差，没有立刻让公爵过来。她心里有些害怕，很担心公爵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知道消息，得知自己的事情败露，而直接举兵造反，毕竟整个奥斯汀都在他的骑士们的掌控中。与圣骑士的联系方式只有历代施洛塞尔公爵知道，这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在古老的契约中，西尔瓦努斯王与第一任施洛塞尔公爵约定，如果王室腐朽，公爵的后代就要用这支军队推翻王权，然后选择更合适的人继承王位，同时五代内与施洛塞尔家族有血缘关系的人不得继承王位。
　　阿尔伦历代国王都非常担心施洛塞尔家族会推翻自己的统治，这也是施洛塞尔家的男人都非常短命的原因。
　　维多利亚几乎没有睡，一直等到公爵到来。
　　施洛塞尔在女王的办公室以贵族的礼节觐见。
　　维多利亚坐在窗前，窗外微光的暗影，使她看起来很疲惫。女王伸出手让他亲吻，然后说：“证人指认您对我下毒。”
　　施洛塞尔没有说话。他跪下来，贴着地面亲吻女王的脚尖，然后摘下自己手上的扳指——那枚镌刻着雄鹰庇护苍狼图纹的扳指，放到女王手中。
　　“您拿着这枚扳指可以指挥奥斯汀所有的圣骑士。”他说，“现在我由您处置。”
　　维多利亚没有想到这是他的答案，她以为他会辩驳，甚至会威胁，但他就这样顺从的匍匐在她面前，献上亲吻脚尖的忠诚之吻。有那么一瞬，她动摇了，如果真的是施洛塞尔公爵做的，他不会这样顺从。但维多利亚忽然想起公爵教过她，在面临险境时表现出镇定和生死任由处置的恭顺，可以化险为夷。
　　女王将戒指握在手里。照一般的程序，她应该喊人将施洛塞尔公爵抓起来，以谋反的罪名。卫兵就在走廊里。
　　可是，她开不了口。事实上，她尝试张嘴说出那句话，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施洛塞尔始终没有站起来，就那么跪在她面前，恭顺的垂首。
　　太阳渐渐升起来，显现出真正明媚的身姿。
　　“您回去吧。”维多利亚感觉喉咙里很干。
　　“您不能放我回去。”施洛塞尔自己说，“我在格尔利茨领还有军队，而且在近卫骑士团和圣骑士中仍有人望，只要我从这里出去，外面的人听说了刚才的事情，您就会有无数的麻烦。”
　　维多利亚看着他，只能看着他。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可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感受，自己在刚才想要关押他，甚至想要以谋反的罪名处置他，但兰斯仍然在为她考虑！
　　“那您想怎么处置自己？”她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情而镇定。
　　“还记得我教过您在头发和靴子里藏匕首吗？”
　　是的，维多利亚记得。兰斯说，在特殊的情况下，她可能会孤立无援，所以教她怎样在不会伤到自己的情况下将匕首藏在身边。所以，维多利亚有许多非常锋利的发簪，即使以她的力量也可以瞬间穿透对方心脏。
　　“您……让我杀了您？”
　　“是的，卫兵进来您只要说，我意图伤害您就可以了。”
　　维多利亚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说道：“不行，这样会有人怀疑我谋杀了您。”
　　“您有证人和证据，而且只要一会儿您发出尖叫，外面的卫兵就会冲进来，他们会认为是我在事情败露后意图攻击您，而您是正当防卫。”施洛塞尔说，“外面的流言也会进一步证实这一点。”
　　维多利亚说不上自己是不是在生气，“您、您就那么想死吗？”
　　“我从不想死，而且您还没有康复，我很不放心把您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但这是我的命运。”施洛塞尔说，“我死之后，请您让更可靠的人来守卫王宫。也请把蕾娜塔接进来，她生下的孩子，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会继承施洛塞尔家，这个孩子由您亲自抚养，他会记得您以德报怨，养育他的恩德。您要告诉他，即使他的父亲意图谋反，您还是怜悯了他。”
　　维多利亚突然站起来，恼怒的说：“我杀了他的父亲还让他感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