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赤卯

30、王者的感情

　　阿尔伦提出的条件非常苛刻，女王要求克拉夫能在五十年内以成本的价格提供给阿尔伦所需要的铁矿和铜矿。
　　安德烈听到沃尔特拿着文件像他转述这个条件时，脑子里不停的蹦着一个词——“欺人太甚”。这个词在脑子里乱窜，但很快被他掐住，恢复了理性的思考。
　　“所需”二字可能代表着无限，“以成本的价格”需求无限的铁和铜。安德烈已经可以遇见，阿尔伦以克拉夫的资源吞并克拉夫的未来。
　　拒绝吗？实际上，这次克拉夫所有的兵力都布置在第一道防线上，其余的都是老弱残兵。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实力。他的皇兄也试图去他国寻求援军，但显然只有就近的阿尔伦是最合适的。只要他能带着阿尔伦的军队回去，他就能让自己戴上王冠。
　　但是，这等于饮鸩止渴。
　　安德烈婉转的说：“这个要求我很难擅自答应您，即便父王同意了您的条件，在王兄即位以后也可能发生变故。”
　　沃尔特意味深长的说：“如果即位的人不会让这种变故发生呢。”
　　女王开出的条件，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没有智谋的人甚至连想都不想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安德烈并不在那些只看重眼前利益的人的行列之中，他犹豫了。
　　如果这个要求，那么即便赢得了这场战争，克拉夫的实力也将被无形的大幅削弱，到时终究会成为阿尔伦菜板上的肉排。当然，如果维多利亚活不到能侵占克拉夫的那一天，或者阿尔伦的下一位君主是一位昏君，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维多利亚女王到现在都没有结婚，更没有继承人。虽然暗杀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是非常有难度的事情，但女王的体弱多病众所周知，做起来难度会小很多。
　　“您知道，铁和铜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如果……”安德烈故意把话留在这里。
　　沃尔特真诚的说：“阿尔伦是克拉夫的友邦，如果能达成协议，那么我们就是作为同盟者，是兄弟之国。在对兄弟这件事上，阿尔伦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见死不救’这个词。”
　　这个条件虽然是一剂慢性毒药，但总比直接送命要好。而且他已经找到解药了。安德烈这样想着，答应下来：“我代表克拉夫答应您的要求，希望阿尔伦也能尽快兑现诺言。”
　　沃尔特说：“女王陛下已经承诺，在我们正式签署协议的第二天，阿尔伦就会出兵相助。”
　　克拉夫与阿尔伦的条约很快签署完毕。因为这次安德烈本人得到了父王的授权，可以直接决议。由此看来克拉夫境内的情况不容乐观，而且要加上“非常”两个字。
　　维多利亚也依照诺言整备军队，选择了此次远征的统帅。由韦伯元帅作为统领三军，让沃尔特作为随军的使者，自然没什么异议，但其他统军的将军，她还要想一想。她就此询问施洛塞尔公爵的意见。
　　维多利亚说：“其他人选都容易决定，但这次是深入克拉夫腹地，我还需要一个人在意外的情况下，能将我的军队带回来。”
　　所谓“意外”就是说，一旦克拉夫在得胜后翻脸无情，转过头对付劳师远征的阿尔伦军队，要有人能突破重重防线，率领大军杀回国。韦伯元帅是正直的军人，就算能做到，也不一定能考虑到这一点。
　　维多利亚在看看自己草拟的名单，又把韦伯的名字划掉，“统帅还是另换一个人，如果真的有意外，不能听两个人的调令。您有什么好人选？”
　　“以您提出的要求，我认为……我可以胜任。”
　　在施洛塞尔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维多利亚甚至没有经过一贯缜密的思考，她立刻本能的否决：
　　“不，绝不行！”
　　沉默，时光被无限拉长。
　　施洛塞尔在她面前躬身，平静的说：“请您以大局为重。”
　　面对着眼前镇静的朝她行礼的身影，原本激动的维多利亚像是受到了某种启迪，以一种落寞的方式冷静下来。她在椅子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对他说：“您说得对，您确实是合适的人选。”说这句话时，她没有看他的眼睛。
　　维多利亚深知施洛塞尔符合她期待的每一个要求，有统领三军的威望，有实战的军事经验，有应对万变的智谋，也有与政客斡旋的头脑。除了，她不放心。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午后的阳光下，面对面的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形成了暗色的剪影。施洛塞尔注视着她，而维多利亚却别过了头。
　　她想要打破这种沉默。
　　“您从没有上过战场。”她说。
　　“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上过了。”施洛塞尔淡淡的回答。
　　“您的婚礼就在两个月后了。”她像个别扭的姑娘，徒劳的找着与主题和自身都完全无关的借口。
　　而施洛塞尔则耐心的应对着她的每一个问题，“您如果希望，战事会在两个月后结束。”
　　“两个月？”她不能相信，从这里急行军到克拉夫的战场至少也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瓦解瑟尔德瑞特的大部队并非难事，我已经有了预案。只要这样，残余势力构不成威胁，到时我可以先行回来。”施洛塞尔说，“当然，我认为这场战争托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即使赢得战争，也要让克拉夫元气大伤。”
　　维多利亚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眼神被恐惧填充：他怎么可以上战场？那有多危险啊！如果他再也回不来该怎么办？那是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失去生命的地方，她不能想象他变成一句尸体，被看到卸下胳膊，或是砍下头，更干脆一点的就是被撞断肋骨，刺穿心脏。
　　对上维多利亚的目光，施洛塞尔正色说道：“别忘了，您是女王。”
　　“不行，我不会让您去的。”她坚定的说，“我是女王，也是亚莉珊德娜。”
　　“如果您能想到另一个合适的人选，我当然很乐意在奥斯汀陪伴您。”
　　维多利亚从雕花木柜里翻出阿尔伦将帅的名单，她从头看到尾，确实没有人比施洛塞尔更合适。但就算这样，她也不会让他去冒险！
　　施洛塞尔柔声说：“去战场不仅是我一个人要面对危险，还有数万名的战士。您作为女王只有选择一个合适的统帅，才能让母亲不失去儿子，新娘不失去爱人，孩子不失去父亲。”
　　维多利亚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在静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对公爵说道：“请和艾伯伦副团长交接好工作。还有……等您回来，我会亲自参加您和蕾娜塔小姐的婚礼，作为您为国尽忠，推迟婚期的补偿。”
　　施洛塞尔向她行礼，正要告退。在退到门口的时候，维多利亚突然喊住他。
　　施洛塞尔刚要转身，就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接着他的腰就被抱住。
　　“艾莉？”
　　“我不想让您走。”她的脸紧紧的贴着施洛塞尔笔挺的军装。
　　施洛塞尔慢慢转过身，牵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三天后，我就会出发。请您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照顾好自己。如果费米勒在这段时间发难，不要顾及那么多，用尽一切手段杀了他。所有后患，我回来会帮您收拾。”
　　“请放心，我是您的学生，这些事情我自己能够处理。”维多利亚说，“费米勒的人和军队都没准备好，他现在不会有太大的行动。倒是您，请一定要小心。”
　　“我会好好回来的。”施洛塞尔吻在她的手背上，“我保证。”
　　出征前，施洛塞尔也去向蕾娜塔告别。
　　“陛下让您出征了？”蕾娜塔第一个反应是想否认这个事实，“那是那么危险的事情！陛下明明说您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会让您出征？不，这绝不可能！”上战场是会死的，她的未婚夫会死啊！
　　“请您冷静一下，”施洛塞尔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您别忘了，在作为陛下的朋友之前，我首先是陛下的臣子。请您以后不要说这样僭越的话。”
　　“可是、可是……”蕾娜塔抓着他的手语无伦次，“可是，那会死啊。那么危险，为什么要去？”
　　施洛塞尔镇定的说：“在我不在奥斯汀的这段时间，我会拜托埃尔文照顾您的，您不必感到害怕。”他想起今天对埃尔文说明他要随同出征的时候，侯爵家的少爷无论如何也要以侍从的身份跟他同行。最后他还是用“您隶属于骑士团，没有陛下的手谕不能擅离岗位”这个理由回绝他的。
　　“不是的，我是怕……战场那么危险！”蕾娜塔的手在他的手心里颤抖。难道她还没有出嫁就要变成寡妇了吗？
　　“战场对您这样的淑女当然很可怕，”施洛塞尔轻拍她的后背柔声说，“我以前也上过战场，不是都好好的回来了吗？”
　　“您一定要平安回来！”蕾娜塔的双眸在恳求他的回答。
　　“当然会的。”
　　施洛塞尔走后，蕾娜塔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像刚才的担心都是为了掩饰真实意图的作息。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真的应该很担心公爵，可是这会儿又觉得，他去上战场反而是好事，自己可以专心担心他，就不会再想不相干的人了。
　　蕾娜塔忽然想起公爵刚才说，埃尔文会照顾她。
　　心里有一丝甜蜜不断的扩大，她有更多的机会光明正大的和埃尔文在一起了。这个想法刚窜出来，蕾娜塔就赶紧甩开，好像毒蛇的牙齿就在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