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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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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桓的舅父赵普现官拜宰相,又授门下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深得赵匡胤的信任,已是权倾朝野。他的宅邸也在附近,只是正门是朝着大街,还未到跟前,就望见飞檐高楼下灯火通明,门前车马簇簇,直排了半里地外,还有各色摊贩在中间穿梭,做些马夫仆从的生意。
“好气派啊!”李清忍不住赞叹,笑道:“看来,以后在这京城要靠崔公子多多照拂了!”
崔桓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只见一个老仆垂着手飞跑过来,满脸是笑的请安:“哥儿可回来了!这一路累坏了吧!”
崔桓跳下马车,忙携了他起来:“老爹,这冷的风,你怎么迎到外头来了!”
“不碍事,不碍事,你嬷嬷这三五日都睡不踏实呢,天天数着日子盼你!快快,快往家里去!”
崔桓回身搀了李清下来,“这是南唐国永嘉公主,暂时要在这里住几日。公主,他是我的奶爹老仓头。”
李清笑着问好:“仓老爹,要麻烦你了。”
那老仓头本是南唐人,一听故国的公主驾临,忙慌得要拜见,被扶起后又连连告罪:“哪里哪里,公主哪里话来!只怕怠慢了贵客,都没什么准备,可怎么的好。。。。。。”
崔桓笑道:“不必客气的,她也随便惯了!只是,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是府中在请客吗?”
老仓头一边帮着仆从搬东西,一边低声回道:“还不是枢密使张大人一家,这三不五日就要请一回,大公子是要与张家闺女结亲啦!”
“这么快就。。。。。。”崔桓略一沉吟:“天色已晚,我们直接回去吧,明日再去拜见舅父。”
说着,便引着李清入了府门,绕过喧闹的正院,从后廊折往西去,老仓头等已赶在前面跑回去准备,李清边走边与崔桓闲谈,刚到一个小花厅前,便顶头碰到几个年轻男女说笑着过来,已是来不及回避,猛一撞见,崔桓脸上微微变了颜色。
“呀!这是谁啊!”对面一个二三十岁模样,头戴彩花的高个男子拍手叫道:“怪不得今日一早喜鹊就吵个不休,原来是崔家表弟回来了!当真高兴!!怎么不去前厅,却自个悄没声地转到这里来了!”
崔桓轻咳一声,笑道:“原本是瞧着舅父有客,不便贸然前去,不想却碰见了表哥表弟表妹们,怎么诸位也不在前面宴饮,想是怕喝多了酒,要逃席吧!”
旁边一个年青些的男子嚷道:“谁怕喝酒了!不过是大哥哥要带我们来瞧瞧昨日新得的CHUN宫图罢了!”
“承熙,闭嘴!”高个男子瞪了他一眼,旁边两个女子都有些羞惭,其中一个尖脸长下巴的女子上前行礼:“崔哥哥,好久不见。”
崔桓朝她点点头,笑道:“张小姐客气了,确实是有大半年未见,小姐真是越发出挑了,若是在街上猛然见到,只怕还不敢相认。”
“崔哥哥还是老样子,惯会取笑我。”张小姐扭着身子笑:“你休听承熙瞎说,我们不过是在席上闷了,让继宗哥哥带出来疏散疏散罢了。咦,这一位是。。。。。。”
众人都望向李清,见她衣饰并非本地式样,便知道是南唐来的,那个叫承熙的先叫起来:“崔表哥,这莫不是你从南蛮带来的老相好吧!”
崔桓脸色一沉,斥道:“表弟年岁渐长,怎的还是如此轻狂!这是南唐公主,岂可无礼!”
“南唐公主。。。。。。”那几人楞了楞,又上下细细打量了李清一番,这才疏慢地行了礼,崔桓只得一一介绍,高个子的是赵家长子赵承宗,年轻的是次子赵承熙,另两位女子一个是三女赵志英,另一位是枢密使张大人家的独女张玉锦。
只不过是借住几日,李清没有心情去结交这些豪门贵子,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傲慢无礼,敷衍了一下便跟着崔桓走了。
崔桓住的是赵家原本的老宅,虽然略微陈旧,但收拾得十分清雅精致,老仓头早带着崔桓的奶母等在这里,那份殷勤周到,让李清颇为感动,因也困乏了,顾不得客套,就带着齐纨等人在上房安歇,崔桓自住到跨院书房里去。
睡在脚踏实地的屋子里自然比船上舒服,加上暖融融的火墙一烘,连床褥锦被也好似刚在太阳下晒过一般,香喷喷的,真是一夜好眠!
就连齐纨都是破天荒地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慌的叫醒小佩赶着起来伺候。
“都怪奴婢!怎么睡的这样死!小佩!别管你那头发了,还不快去给公主打洗脸水来!”
李清从被子里探出头,懒懒地打个哈欠:“急什么?今天又不用赶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睡会儿呗!”
“公主,咱们毕竟是在这儿借住,虽说有崔公子照顾,咱们也不必去与崔府的人应酬,但也不要太失了礼数。”齐纨一边说一边就扶了她起来,李清只好下床梳洗。
小佩端了水过来伺候,仍是睡眼惺忪的,插嘴道:“咱们可是公主,也应该他们来问安才对!还要我们公主去拜访他们吗?”
“你懂什么?眼下咱们是在汴京城!”齐纨嘱咐道:“你们几个都一步不许乱走,也不许和这里的人说什么,咱们借住两日,等殿下进了城就回去,千万都警醒着些,照顾好公主。”
“知道了。。。。。。用得着这么胆小怕事么。。。。。。”小佩嘟囔了两句,不等齐纨发作便借口去看早饭,跑了。
齐纨气得又抱怨一通:“都是公主惯得她们越来越没个样儿了。”
李清只是笑,刚刚收拾妥当,崔桓便过来,说是他舅母有请公主到正厅相见。
“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去回了她。”他特意强调:“不必勉强。”
“没事儿,我来做客,自然是要拜见主人的。你还不知道我?在自己那儿都不讲究,难道到了汴京,倒要摆公主的谱吗?”
“那倒是。我和你一同过去,我舅母那人,就是爱显个宰相夫人的派头,左不过是说些客套场面话,你敷衍几句就罢了。”
“好好好,我跟着你,多笑笑,少说话,准没错。”
李清明白,这趟来大宋朝贡必然少不了与高官显贵们应酬交际,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就是来巴结、谄媚、讨好的。。。。。。什么面子、身份、尊严,相比风雨飘摇的南唐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亲自挑选了几样上好的礼物,李清便跟着崔桓来到正厅。
赵夫人已经带着儿女仆从迎在门口,全套品服大妆,端端正正行了个宫礼。
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阵仗,李清只穿着家常半新不旧的裙子,且南唐服饰沿袭晚唐之风,即便冬装也是以绢纱薄绫为主,色泽清雅,这与宰相夫人那一身织锦满绣的品服比起来,自然显得寒酸许多。
赵三小姐脸上满是揶揄不屑之色,若不是长兄在旁边一直使眼色,早就忍不住要调侃几句。
赵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只略略打量了几眼,便满脸笑意将李清往正厅东边的交椅上让。
李清谦逊了一回,便入座,只见满堂都是古朴厚重的陈设,案上满列青铜礼器,堂中悬着泥金御匾,处处彰显着主人乃是有着深厚根基的钟鸣鼎食之家!
“公主远道而来,如此仓促,我们这儿也没有什么准备,别见笑才好。”赵夫人笑道:“若不是昨儿承宗他们来告诉,我和我家官人还不知道呢,这都怪桓儿这孩子,公主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先知会一声儿,好叫我们收拾几间上房出来,再去宫里借几个御厨备膳才好。现下如此简慢,倒叫远道客人以为咱们大宋的人家有心小气似的。”
“夫人太客气了,我是冒昧打扰,原本就是想借住一两日的,搅了贵府本就十分过意不去。”李清唤了齐纨将礼物呈上,笑道:“一点小小心意,夫人莫要笑话,留着赏人吧。”
“呀!那个珠链子好大颗啊!我瞧着比玉锦姐姐那挂还好些!”赵三小姐一眼看上了盘中的珍珠项链,忙过去拿了举在面前细细看去,只见那珍珠颗颗都有莲子大小,且光圆玉润,毫无瑕疵,很是喜欢,“娘,你瞧!是不是?”
“没规矩!”赵夫人斥她下去,笑道:“我这女儿深居闺中,公主莫要见笑。来,承宗,承熙,你们过来与公主见礼。”
赵家的两位公子昨晚都见过,李清客气地回礼,他们两人也似乎对这位衣着寒酸的公主并没什么兴趣,赵承宗近日与张家小姐订婚,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满心都在回味昨日与玉锦小姐在花园里偷期缠绵的情形,一大早被叫过来正没好气呢,只是碍于要做长子表率不得不强打精神。
至于张承熙,虽已二十出头,但仍是贪吃贪玩,整日混迹于王孙公子之中,遛狗斗鸡,觉得公候家的小姐们都不如勾栏里的娼姐儿有趣,至于这位南蛮来的公主,虽然长的还挺好看,这衣裳的样式也是不错,只是不该裹了那披帛,倒把胸挡了一半,没什么意思。
赵夫人倒是颇为热情,虽然大半时间都是在半吐半露地夸赞自己的儿女,李清也只得偶尔附和几声,崔桓像是对这些话都已听得烂熟,从入座后便沉默不语,脸上带着面具似的笑意。
这与他平时那副潇洒自信的模样相去甚远,李清甚至觉得,一进了这宰相府,崔桓就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罩住了似的,整个人失去了光彩。
这场客套又无聊的会面终于结束了,好在赵夫人虽然几次提到要去宫里借御厨,但后来似乎忘了这茬,倒也没有非要留饭。
李清告辞出来,仍回崔桓的小院里歇了一会儿,用过简单的午饭后,就去了别院监工。
在李总管的督导下,总算工人都卖了力气,屋子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只等最后的清理归置了。
李清在花园里溜达了半日,尤其喜欢自己住的绮梦轩,至于原因嘛,除了屋舍精美、陈设皆是仿着南唐的样子外,这里与李从善住的院落相连,从卧室后一间小门出去便是他的书房。
柳舒云现在对于当家理事已是越来越娴熟,即便身子单弱,也事事亲力亲为,样样都做的叫人挑不出错来,连李总管也对她十分敬服。
北地果然与南边不同,傍晚日头下去后,外面便冷得站不住人,李清回到宰相府,想和崔桓说一声明天就搬回去,老仓头回说崔桓已被他的舅父叫过去说话了。
李清一边等他,一边和齐纨小佩她们围坐一起玩起了纸牌,这可是她自己亲手做的纯手工扑克牌,花了好长时间才教会了他们争上游,吊乌龟,斗地主等玩法,炎负责护卫安全,不肯加入,她们3个只能玩争上游,输了的要刮鼻子。
崔桓就没这么好命了,此刻的他正站在宰相府的书房里,木然地望着铜炉里的烟气出神。
“咳咳,我说的你到底听见没有?”他的舅父,赵大人坐在花梨木的交椅里,放下茶杯咳嗽了两声。
“是的,舅舅,我知道了。”
旁边的赵夫人笑着开口:“官人,你不要总怪桓儿,那边毕竟是他的父家,他思乡心切,回去走走也是常事。”
“妇道人家懂什么!他那爹早就过世了,还去做什么?何况如今是这个局势,更要与南唐撇清干系才好,桓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像前些年小孩子家,愿意四处去玩,舅舅也不管,如今大了,也该寻个事项才好!我好不容易同魏王说了,他也有意提拔你,这个节骨眼上更该谨慎些,免得被人寻了把柄!”
“是。”崔桓应了一声,“舅父的教诲,桓儿谨记。今日夜深,还请舅父舅母早点歇息。”便告退出去。
刚走出房门,迎面一阵冷风吹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凉意从鼻腔一直蔓延到胸口。
里面传来舅母埋怨的声音:“官人,魏王那里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不让承宗去?倒让他去?他可是姓崔!又不姓赵!”嗓音响亮,字字清晰,显然说话之人并不怕被人听了去。
崔桓笑了笑,看来又得把去魏王那的事给搅黄了,好让自己的表弟有机会去了,这次是该装病呢还是得去青楼住一阵?唉,还真是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