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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待他走后,我终于强打起精神。

      也不是我非得好面子,只是现下确实不是旧知好友喜相逢的大好时机。我这身形容怕还不如那个姜婆利索,衣衫褴褛,形同枯槁,又怎么对得起清风明月风雅曲?

      一只四爪皆白的山狸小崽凑过来,喵喵叫了两声,蹭蹭我的小腿。我捉住它两只前爪轻轻提起,在它发顶摸了一摸,又对它嘘了一声。它便乖乖躺在我怀中不再动弹。

      这日夜里,趁月色正好,我偷偷出了山洞。一路凭还算清明的五感胡乱摸索,竟也顺遂地摸到了山下集市。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发现一家还算合眼的店,上面稳当地立着副牌匾,叫估衣铺。

      夜深人静,这铺子里满是衣服,姹紫嫣红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都有,我迎着月色略略一翻,就觉得脑仁疼。正在为难间,突然想起梦里那女子的打扮,唔,其实青衣就挺好。我随手捡起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衣裳照身上比了比,感觉差的不多,于是颇为满意地塞进怀中。

      结果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失算了一遭。

      初夏日头亮的早,我哼着小调上山,不紧不慢在溪水里洗了个澡。然后换上那身新衣服,期间除去洗澡冻个半死及衣服完全穿不懂等细节略去不谈,我故地重游了。那日被雷劈的痕迹还在,焦土遍地,周遭的花草也一副惨淡面容。最可怕的当属中央一个巨大的坑,里面黑漆漆的留着些许焦木,看起来恐怖异常。

      我唏嘘半天,身轻如燕跳上对面的老松枝丫。老松□□一声,晃了一晃还是承受住了我的重量。

      还未等我站直,子禽已经气喘吁吁地出现了。他并未看见我,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盯着眼前的大坑出神。大约是这两天觉睡得不是很充足,眼眶底有些发青。他呆愣了一阵,忽然从腰间摸出陶埙来,呜呜吹起那首熟悉的旋律。

      纵然身为一棵树时,心中已无数次幻想过跟子禽小友以人形见面该是何等光景,但激动的心情每次都是如出一辙。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只感觉胸腔里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凭着仅有的对人的了解,我挑了个自认为很优雅的姿势背着手自老松枝丫子上飘飘然而下。白色衣带无风自动,与长发齐飘。简直把整个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子禽小友。”我郑重地开口,打断了这曲。

      子禽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然后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凝固了。

      我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冲他微微一笑:“子禽小友,别来无恙?”

      “你是……文玉?”
      子禽张大了嘴巴,此番我变成人看来对他冲击力有点大。他抬起右手揉揉眼,又眨眨眼,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更用力地闭了一下,才慢慢张开。好一阵,才艰难地说出第二句:“你……衣服穿反了。”

      我挠挠头,面露苦色:“哎,别说了,这些衣服可把我好一顿折腾,子禽快帮帮我,我着实不擅长穿衣。”

      子禽薄薄的脸皮竟泛出了可疑的红色,咳了一声道:“毕竟你我男女有别……”

      我摆手示意他少废话,不耐烦地捉了他的手,按到我脖颈旁的领口上:“前些日子问你半天你也没说出别在哪里,害我变成人后才捉摸出点眉目,你我除了男女有别还生灵有别呢,小子禽,我可少说也有四千岁了,你个小孩子脑子里想啥呢。”

      “得罪了。”子禽犹豫半天,终于还是低了头摆弄,也不看我的脸,只一边动手将我的束腰小心翼翼地拆开,一边絮絮叨叨地念:“你这衣服应是右衽的,而非左衽,这次我替你整理好,你须得记住顺序,莫要又弄错了。这束腰也是……等等,你怎的没穿里衣?”

      子禽眉头皱起来,一张小脸分外严肃。

      我一脸懵懂:“里衣为何物?”心想莫不是之前在姜婆家穿的那套?脏的都不能看了,自然是扔了。

      “你这作风也忒是大胆。”子禽确信我是真不知道后,叹了口气,仿佛活了四千岁的不是我而是他,只低声道,“罢了,回头带你再去买一套吧,齐鲁之地礼仪之邦,大家很重视这些,这种错误还是不要犯的好。”

      果然出门有朋友就是好办事,有了他的指点我衣服穿得比之前齐整服帖了不少。我展开胳膊左右看了一遭,小袖口宽袖筒,直裾下摆长至脚踝却并不拖地,青袍总体还是比较收服的,看上去很是利索。
      我觉得甚是满意,便又向他点头表示感谢。

      却没想到抬头时,看到他脸上一片怔忪之色。

      我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暗道糟糕。光顾着回来找子禽却忘记看看自己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了。应该不会太差吧,做树时我就已经如此风流潇洒,做人还不理所当然也是人中龙凤?

      我虽如此自信,却也不好厚着脸皮问一句我美么。只是清咳一声,心虚道:“子禽,方才来的太急没留意,这人形是美是丑?”

      子禽摇头,目光灼灼:“先不说这个,有件事我须得问你。你脸上有伤,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我愣了一愣,思绪就被带偏了:“要说打架,也并未有过罢。”要说那生哥儿,也不算吧。毕竟只是我单方面地殴打他,再者说他也只是在我脸上舔了口,也不会产生任何伤痕,非要说受伤的话……

      我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在手心敲了一下:“对了,我那日不是遭雷劈了吗!”

      子禽听得目瞪口呆。

      提起这茬,我便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了一遍当日之事,略去其中太多血腥暴力的细节不谈。只是这事在我这辈子的无数经历中也算的一件绝无仅有的大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而也觉得分外神奇,不胜唏嘘。子禽听完后,面容却有些发紧,只十分怜悯地看着我道:“没想到做神仙也如此不容易。”

      岂止不容易,老命差点就此去了!

      他又追问道:“那后面呢?你是如何醒来的,又是如何现在才出现的?”

      ……这孩子怎生如此精乖?
      我隐约觉得后面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打了个哈哈,拍着他肩头笑道:“总之先去买里衣。”

      去了一遭白日的市集,我才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男女有别,男女之防。因为里衣是最私密贴身的衣服,根本无法在市集上买到现有的合身里衣,只好去裁缝铺去现量了一通。

      可子禽一个半大的小伙子跟我肩并肩一齐出现,那简直就是可怕,成为众矢之的众人焦点的那种可怕。给成百上千的眼珠子盯着的滋味很不好受,无奈之下子禽只好在市集上招了个婆子,叫她带着我采买。而他便在附近转转,远远跟着。

      挑衣料到丈量到最后制出这一件新衣,需得花不少功夫,也需得花不少钱财。我看那婆子从怀中摸出一堆刀化(那是种形似小刀的钱币),正在点数,忙从身后虚捏出几片叶子,装模做样化形出刀化来:“这些够不够?”

      那婆子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几转,笑道:“哟,姑娘不但人长得美,原也是个有钱的,这些自然是管够了。”言罢连忙接过来,想了想,还还给我几枚,“剩下的姑娘收好罢。”

      若知道买件衣服这么麻烦,我真就不来了。再次见到子禽已是傍晚时分,我平白无故累得有些惫懒,只扯着里衣领子痛不欲生道:“做人太麻烦了。”

      那婆子笑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话,穿着得体举止端庄,原就是件叫人赏心悦目的事。”言罢对子禽福了一福,“姑娘的事办妥了,您这边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子禽客气道:“您辛苦了,剩下的钱收好,补贴家用罢。”

      那婆子欢天喜地地道谢完,正欲离去,我道:“等等。”

      我上前一步:“婆婆,方才这裁缝铺的钱不是我付的吗?你拿他那么多钱一分没花,是否也该还回去一些呢?”

      那婆子脸色一变,强笑道:“姑娘是什么意思?”

      子禽一愣,把我拽到一旁,低声道:“你哪来的钱?”
      我悄悄道:“障眼法,树叶子化形的。”

      子禽竟然瞪了我一眼:“店家生意也不好做,你好歹是神仙,居然还诳人。”

      我感到莫名其妙:“你数落错人了吧,诳你的明明是她?”

      言罢我转头对那婆子道:“把子禽的钱还给他。”

      那婆子紧紧捏着手上的钱,神色变幻数次,叫道:“子禽?公子,我看在你故去的爹公子展的份上唤你一声公子,您方才红口白牙分明说了,剩下的钱教我收好补贴家用,这是怎的,突然又反悔了?”

      子禽没有吭声。
      我简直有点绕不过来,这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厉害,都如此会强词夺理?我道:“可方才你用的又不是他的钱,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全部吞了?”

      “他的钱是他说了算,跟你付没付的有什么关系?莫非……”那婆子嘿嘿一笑,脸上暧昧不明,“这公子禽真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看也不再看我,只捂着嘴巴笑道:“我说的对吗,公子?”

      我奋力辩解道:“我与他一道来,自然……”
      子禽突然拦住我:“别说了。”

      我眨眨眼,回头看向他:“子禽,你不与她说明白,这事怎么能了结?我就不信,这理难道还论不清了吗……”

      子禽却不看向我,眼神落到别处,只蹙眉打断我:“你听我一句,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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