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清事十年心》莞然一笑

27、出宫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白日的景象一一回放，胤禛的心声，我无声的承诺……我抛开种种，顺着自己的心作出的选择，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为何还是忐忑不安呢？是我顾虑太多，还是……有一股说不清理不明的情绪揪扯着不安的心，仿佛在未知的以后将发生一些事情，与今日的决定相悖。

　　用力的甩头，拉起锦被蒙头。手触碰到枕边的匣子，装着我偶然发现的一封封真正的馥蕊写给胤祥的书信。也正是由于它们，让我了解一段关于暗恋的纯纯爱情。当初拒绝胤祥的真情，让我很有负罪感，一直觉得对不起馥蕊。现在，既然知道十三福晋是真正的馥蕊，理应完璧归赵。

　　自正月见过一面，至今尚未联系。关于她的故事，也只是开了个头，有机会，定要详细完整的听完。

　　只是不知，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失眠的下场，顶着两只超级黑眼圈当值，被芷兰、汀兰取笑。

　　“我听说过梅花妆、妆靥，却从未见过这等装扮，不知有何典故？”汀兰故意刁难。

　　“此乃本人独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熊猫眼！”

　　“明明就是俩黑眼圈，你非得说些绕口的，大家听不懂的。”她挤眉笑道。屋内众人，听此言，无不掩嘴偷笑。

　　“呵呵。”我干笑两声，也不反驳，由着她们戏弄。

　　几人又说笑一番，直至康熙下早朝，方止，各司其职。

　　用罢早膳，康熙来了兴致，移至御花园中的涟漪亭赏荷。我随李德全相伴左右。

　　此时的荷花，早已花凋蓬出，如一只只绿色的小碗，似一朵未开之花，亭亭玉立，没人耳目，煞是讨喜。微风拂过，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康熙居亭远眺，笑道，“几日时光，竟已凋谢，可惜了朕的雅致。”说完，端起茶杯，抿一口，回身望着我，道：“馥蕊丫头，念几首提及荷花的诗句，应应景。”

　　“是。”我思索几秒，轻声吟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杨万里的《晓出净慈送林子方》。”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杆。

　　......

　　接连背了几首，康熙点头称赞，问道：“丫头喜欢其中哪首？”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借诗句回答。

　　“呵呵...”康熙看看我，笑着对李德全说：“平日看着丫头闷不吭声，原来藏着满腹文采。如若多加调教，定是个小才女呢！”李德全也笑着称是。

　　我忙福身，“谢万岁爷夸奖。奴婢久随万岁爷，耳濡目染之下，若胸无点墨，岂不有损圣颜。”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变着法夸朕。”眼里满是笑意，稍一顿，又道：“近日，朕倒是听到个新鲜的，蛮有寓意的。”说着，双眼直盯着我，“爱荷须及时，莫待秋风起。菡萏香消，空余残梗。那时纵有万般爱荷心情，更与谁言？”

　　我一踉跄，忙跪倒在地，心想，康熙爷还真是无所不知，何事都逃不过他的龙目。与其隐瞒，还是坦白从宽吧。“此乃奴婢闲时所作，后赠与十三阿哥。”

　　“嗯？”康熙淡淡哼道。

　　“奴婢不敢欺瞒万岁。”于是，把如何巧遇十三福晋，察觉端倪，又怎样劝说十三阿哥，知无不言，一一告之于康熙。

　　康熙沉默片刻，说道：“难得你有此心。后来呢，十三和他媳妇......”

　　“奴婢不知。自上元佳节，匆匆见过十三福晋一面，再未碰面。但由十三阿哥的改变，神情语气等处，奴婢揣测，至少不是相敬如‘冰’。”

　　康熙愣了一下，又大笑，“相敬如‘冰’？你这丫头，打哪学来这些稀奇古怪的词？”

　　我吐吐舌头，答道：“奴婢自创的。”

　　“古灵精怪。”康熙笑看我一眼，道：“李德全，东西派人送去没有？”

　　“回皇上的话，尚未。”

　　“嗯，那就让馥蕊去吧。”

　　“是。”李德全应声，意味深长的睄我一眼，垂目静立。

　　我听着这俩老头配合默契的对话，一头雾水。

　　直到马车晃悠悠出了紫禁城的宫门，我还是糊里糊涂，不知所谓。但是，并不影响我那兴奋激动的小心愉快的跳跃。终于出宫了，盼了多少没星星没月亮的夜才盼到的。一路，频频掀开帘子，探身望去，吓得同行的芷兰紧张兮兮的抓紧我的衣角，唯恐我一不小心掉下去。

　　宽阔整齐的街道，慷慨激昂的商贩，满怀购物狂的行人，参杂高低不平的叫卖声，一派熙熙攘攘。勾得我心痒痒的，若非芷兰阻拦，我早跳车，满城狂奔游玩。

　　晃荡荡的马车停止前进。“到了。”芷兰笑着说，我像听到赦令，撩开帘子，跳下马车，吓呆了车外静候的众人。

　　原来马车停在一座气派的府邸门前，一群□□正站在不远处，上下打量我。这才注意到车前的脚凳，和一脸错愕的小太监。耳根羞红，忙躲到芷兰身后。

　　芷兰盈盈上前，福福身：“奴婢给各位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站在人首的一位端庄少妇，倾身扶起，说道：“姑娘不必多礼。一路辛苦，请进府稍作休息。”说着，一群人鱼贯而入，芷兰转身向我招招手，我尾随人群跨过高高的门槛。想及刚才，芷兰称那群少妇为福晋，想必，是座阿哥府。却不知，是哪位阿哥，这么有“福气”，一堆大小老婆！

　　待回身，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踪迹。掉队了！

　　沿着走廊东拐西拐，一路连个人影都未遇见，甚至连刚才走过的路都找不到了。惨了，这下真的迷路了。自嘲的咧咧嘴角，坐在廊下，自救无望，等待救援。

　　打量府内的景致，一丝不苟，整齐划一。可见，这家主子是个有原则的人。

　　“你是谁？”突然有人问道。寻声望去，一双圆而黑亮的眼珠骨碌骨碌转，毫无掩饰的灵气，自内而外，自然天成。好一个粉雕玉砌的娃娃，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你又是谁？”我故意逗弄他。

　　“是我先问的你。”清脆的童声叮咚叮咚，悦耳。

　　“哦，我是馥蕊。你可以称呼我——蕊姐姐。你呢？”

　　“阿玛说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他防备道。

　　“可是，我都告诉你了。作为礼尚往来，你理当告诉我啊！”我哄骗道。

　　“呃...”他看看我，神情有些为难。

　　开始动摇了，我窃喜。乳臭未干的娃娃，还能难倒我。摆出一副善良可亲的面孔，我笑着道：“你看姐姐像坏人么？”

　　他犹豫一会儿，摇摇后，终于被我亲切可人的面孔打动，朗声道：“我叫弘晖。”

　　“哦，小晖晖。”我暗笑，心中得意洋洋，感觉自己像拐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一本正经的小娃娃，顿时羞红了脸。煞是可爱，我捧起小小的苹果脸，用力的亲了两下。他一愣，退后两步，忽闪忽闪着大大的眼睛，一副被侵犯到的委屈模样，嗫嗫道：“阿玛说男子汉不可沉溺于女色。”我一时憋不住，捧腹大笑。半晌，方止住，笑语：“你阿玛还说什么？”

　　“阿玛说，男儿志在报效国家，应多读书，勤练武......”我翻翻白眼，一个可爱的孩子，被教导成老古董，我很好奇他阿玛的样子。

　　“阿玛还说......”他掰着手指，一一数来。我捏捏他粉嫩的脸颊，引诱道：“现在，你阿玛不在，不必一板一眼，像个小学究。”

　　“可是......”弘晖有些犹豫，黑亮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若你阿玛怪罪，我承担。走吧，陪蕊姐姐玩。”牵着小小的手，肉肉的，软软的。

　　弘晖也只是一个孩子，爱玩本是天性，玩起来自然把他阿玛的话抛诸脑后。捞金鱼，打水漂，挖蚯蚓......没人打扰，我们自然玩的毫无顾忌。半日，已经混熟。

　　“蕊姐姐，你看，这条蚯蚓又肥又大，一定可以钓到大鱼。”

　　“蕊姐姐，明日你陪我划船采莲蓬......”

　　“蕊姐姐......”

　　玩累了，衣服也脏了。俩人席地而坐，我依着树，弘晖靠在我怀里。“蕊姐姐，你家真有一只机器猫，有一个万能口袋？”

　　我笑笑，回答：“是啊。我家还有一个戴着眼镜骑着扫把飞的小男孩。”

　　弘晖瞪着黑亮的大眼睛，兴奋的问道：“我可不可以和他做朋友，一起骑着扫把满天飞？”

　　我刮刮他小巧的鼻尖，“当然可以啦。今晚睡觉别关窗，说不定他会骑着扫把飞入你的梦中。”我摸摸他红扑扑的脸颊，又重重亲了两下，他害羞的躲入我的怀中。

　　我抬头望望天，有些昏暗。拍拍弘晖的肩膀，问道：“小晖晖，你饿不饿？”他直率的摇头。我不好意思的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姐姐饿了，你是不是应该略表一下地主之谊，请我吃饭？”

　　“恩。”弘晖点点头，说道：“阿玛说，不能怠慢客人。”我无奈的摇头，他阿玛灌输的理念还真是根深蒂固。任他牵着手，走向那片隐约可见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