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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瑞雪 ...

  •   清晨醒来,一片晶莹玉色透过纸窗射入屋内,明亮亮的。起床推开窗,映入眼帘的一个粉雕玉砌的世界,夹带着一股寒气迎面扑来。窗边红梅上的积雪纷纷飘落,白雪中点点红艳甚是好看。我心中莫念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自小就对这晶莹剔透的雪花情有独衷,或许是出生于大雪之夜的缘故。今日乍一见,心里自然惊喜万分。穿好衣物,将自己“全副武装”后,急急地走到雪地里。看着茫茫积雪,突生兴致,蹲在院角,全心全意堆起雪人来。

      “姐姐,你身子娇弱,经不得雪中久待,快进屋暖和暖和吧!”小芥在我身后急着叫道。我扭过头,她一脸焦急,规规矩矩的说着。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我玩心大发,趁她走近没有防备,顺手抓了个雪球,扬手向她扔去。雪球准确无误地打在她的旗头上,散落满发雪花。歪歪扭扭的头饰,散乱的发鬓,样子十分狼狈。她理着凌乱不堪的发丝,眼神无辜,又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微微一愣,复又醒悟,嘴角滑过一丝诡异的淡笑,快速的胡乱抓了一把雪,笑着向我扔来。我身子一闪,灵活的避开。待她又捏好一个雪球,我早已裹着斗篷逃出萦月轩,确定她不会追上,远远喊道:“好妹妹,姐姐不陪你玩了,出去走走,晚些回来。记得,帮我把雪人堆好。”说着,哼着小调走远了。

      天地间一片模糊,看不清道路。四处无人,我独自一人踏着厚厚的积雪,随意逛着。咯吱、咯吱......脚踩白雪的声音甚是好听。玩心又起,任性的踩着,在皑皑积雪上留下一个个自己独有的痕迹,勾勒出一个个毫无美感的图案。

      兴致正好,花盆底儿突然不稳,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地。想爬起来,又趴回了雪地里,脚踝火辣辣的生疼。无奈之下,只能坐在雪中,等待“救援”。唉!乐极生悲啊。幸亏出门前有记得穿雪貂皮斗篷,不然,明日紫禁城的头条新闻将是:女官马佳•馥蕊昨日不幸冻死于雪中,香消玉殒。

      正苦中作乐,忽听得身后传来踏雪的声响。救星来了,看来今日我不必命丧于此了。我侧头看去,待看清迎面而来的人,笑容僵持在脸上。越想避开,偏又遇见,我暗自调侃着。晃神间,他已走至我面前。一身黑色貂皮斗篷,伫立在白茫茫地雪地里,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眉目清冷,冷峻中含着英气。

      “四阿哥吉祥。”我躬身向他请安,身子却不动,仍旧坐在雪地里。

      他脸带惊讶,却不说话,一只手伸至我面前,我一怔,身子一动不动。他淡声道:“原来你喜欢坐在雪地里赏景,那我就不奉陪了。”说着,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去,提步要走。我一急,扯住他的袍摆,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轻声叫道:“不要走。”他回首,面色沉静,姿态漠然,只是眼中隐隐含着丝丝笑意和浅浅暖色,轻微摇了摇头,猛地弯身把我从雪地中拉起,双手紧握着我冰凉的手,柔柔地凝视着我。

      定定地依靠在他怀里,他手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至我冰冷的心,泛着丝丝暖意。心神有些恍惚,由着他的手抚落我鬓角的雪花,又缓缓落在了手腕上。“喜欢它?”他一面摆弄着手腕的念珠,一面轻声问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想要抽出。他纹丝不动,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目光冷冷地看着我,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凉拌。”脑袋一昏,习惯性反射,张口而出。

      他嘴角逸出丝笑,眼中清冷俱散,盈满笑意。我的脸越发烫起来,侧过头不去看他。他猛地把我往怀里用力一揽,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轻声笑着说:“爷喜欢清蒸。”我一时有些呆,一瞬间全是不敢相信,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又低声笑了起来,麻麻酥酥痒痒的。缓缓闭上眼睛,温顺的靠在他怀里。不再瞻前顾后,不去想彼此的身份,不去想她身边的女人,不去想我执着的信念......仅此一次!

      “咔嘣”,有人?!我蓦然反应过来,急忙从他怀里挣脱,惶恐的仔细扫了一圈,四周并无一人,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惶恐渐消,脚上的疼痛阵阵袭来,我低低□□一声。他大跨一步,扶住我,双眉紧蹙,柔声问道:“很疼吗?”我皱着眉点点头,脚上虽疼痛难忍,心中暖意缓缓流动。

      一路沉默,我不开口,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传来丝丝温暖,让我的心很平静安详。

      天上忽又开始下起了雪,一片片宛若精灵,漫天飞舞。半仰着头,目注着半空中飘飘荡荡的雪花,缓缓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我手心,晶莹剔透如玉琢,凉凉的,湿湿的,我不禁莞尔一笑,抽会被他紧握的手,转着圈圈,与它们一起嬉戏、起舞。忘记脚上的伤痛,抛开那些枷锁......像一个孩子单纯的快乐着!

      雪洋洋洒洒地下着,越来越大,睁大眼睛看着远方,空无一物,一片迷离。惟有四阿哥似有若无的笑,占据着我全部的视线,在我脑中越发分明。

      “你唱的什么曲子?好似从未听过。”四阿哥眼中暖融融,嘴角含着丝笑问道。我猛地醒过来,原来情不自禁中,自己竟不知不觉哼唱了出来,想及自己天生五音不全,脸扑地一下,红透。记得,第一次去KTV,兴致昂然,可一张口,一旁的朋友立即捂住了耳朵,叫苦连连,有的甚至拉开门躲了出去,大呼“你是在唱歌么?明明就是在制造噪音”。惟独学长笑着听我唱完,称赞“不错”。因此被朋友戏谑:你眼中她什么都是好的。片刻的尴尬后复是浓浓的甜蜜......想起那时的场景,我嫣然一笑。

      四阿哥脸色更加柔和,黑眸定定地望着我:“再唱一遍,给我听。”他轻轻地说,眼神乍一看竟像小孩子般带着几丝请求渴望。我的心一酸,刚刚回忆中的喜悦之情瞬间消散,心沉甸甸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亲情、友情、懵懂的年少爱情......我能把握的,可以拥有的,只有眼前看似冷漠无情,实则敏感脆弱的他了吧?

      久久凝视着他,轻轻的唱着,清辞婉转,一曲未了,泪眼婆娑,直到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注入一丝力量,传递一份柔情,心情沉浸于他柔得如一潭清水的眼波里,我释然一笑,一遍又一遍轻唱着: 我们之间的爱轻得像空气 ,而我依然承受不起,任往事在心里不停的堆积,如果你不懂珍惜 思念会过期;我们之间的爱重得像空气 ,越想逃离却越沉迷 ,而回忆太拥挤我无法呼吸 ,只能拥抱着空气 ,假装那是你 ,不曾远离 ……

      脚上的伤,幸未伤及筋骨,仅是外伤,有些红肿。因行动不便,小芥每日去当值前,必将替我把一切放置妥当,方安心离去。

      我侧做在塌上,一手支头斜靠着垫子,一手拿着卷宋词,看了半天,却一页未翻,注视着熏炉的缭缭烟气发呆。缭烟中浮现一双辽远、寂寞的黑眸,心倏忽一紧,一波一波地泛着疼痛。摇摇头,起身坐在桌前,铺开纸张,研了满满一砚台墨,正欲提笔练字。忽听得敲门声,我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想却牵动了红肿的伤处,龇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凉气。敲门声又笃笃向了两声,我忙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边,打开院门。
      门前立着的是一个有些面善的小太监,我一愣,上下打量着他。他见我疑惑地看着他,一面请安,一面赔笑道:“奴才小林子,是十三阿哥的贴身太监。”我听完,朝他微微一笑,问:“有什么事吗?”他一面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给我,一面说道:“十三阿哥吩咐小的给姑娘送来雪花白玉膏,对于扭伤,有很好的疗效。爷还让小的嘱咐姑娘,每日三次敷于红肿处,即可消肿化瘀。”

      我心下释然,笑着接过药,他打了个千,正要转身离开,被我开口唤住。他又折回来,满脸笑意地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公公稍等一下,我有封信想劳烦你转交给十三阿哥。”我笑着将他引入院中,转身进了屋子,走到桌边,抽出一张用上等荷花香熏过的纸笺,想了想,提笔写道:

      爱荷须及时,莫待秋风起。
      菡萏香消,空余残梗。
      那时纵有万般爱荷心情,更与谁言?

      写好后,仔细看了一遍,拿了信封,把信放了进去。转身出屋,递给小林子,笑着说道:“麻烦你了。”小林子微微一愣,把信揣在怀中,笑道:“姑娘言重了,这本就是奴才分内的事。”说完,又打了千,转身离去。

      提步回屋,静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小瓷瓶,喜忧参半。喜的是,在着深宫内苑,有一人全心全意,无所求的照顾着我,关心着我;忧的是,心如柔脂的他,为何连“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伶取眼前人”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希望一纸书信,可以一语惊醒梦中人。

      脑中念头正在胡转,忽然一惊,我扭伤之事,除了四阿哥和小芥,再无其他人知道。难道......猛地意识到这些药即使是胤祥所送,恐怕也必是四阿哥告之于他,并嘱托的。想着他如此细心,记着他手心的温度,念着他消瘦苍白的脸色......心中暖暖的,酸酸的,痛痛的,五味交杂。

      这时我才惊觉不知何时,我竟变成真正的马佳•馥蕊,司徒瑞是不喜欢雍正的!认为他残忍苛刻、猜忌多疑,两面性格,缺乏人性。

      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好谀、任佞......记得当时,看到关于雍正的记载时,我还心怀恐惧,一脸鄙视的评价他太冷血,不顾及骨肉亲情。

      学长却摇头否认,说我的评价太片面。皇位之争,惊险万分,稍有差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即使雍正在夺嫡时有种种不是,但他登上皇位后,年富力强,学识广博,阅历丰富,刚毅果决,致力于改革,整顿吏治、密折制度、设军机处、改土归流、摊丁入地、废除贱籍......在位的13年,政绩卓然,不仅改革了康熙晚年的弊政;还为乾隆强盛奠下了根基,又为乾隆繁盛准备了条件。承接了康熙王朝的繁华,又促进了乾隆盛世的发展,使康、雍、乾三朝,成为清朝历史发展的鼎盛时期,同时也是□□皇朝历史发展的一个鼎盛时期。雍正是一位英明的铁面皇帝!
      虽知他所言,句句属实,字字有理,却依旧不满雍正的性情品格,坚持自己的观点,还蛮横不讲道理的强迫他接纳我的观点。自那以后,再未翻阅过有关雍正王朝的任何史书。或许是年幼,太天真太单纯,不愿坦然面对人性的善与恶,一意孤行的生活在自己幻想的童话世界里。以至于对康熙、乾隆前期的繁盛昌隆熟记于心,却对后期的朝堂之争、腐败衰落视而不见,造成现在对历史的认知贫瘠,对众人未来命运的一无所知。

      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重重叹了口气,发觉自己纯粹是庸人自扰。无论好与坏,至少我可以肯定,最终是四阿哥取得了胜利,登上那座标志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虽然,史学家至今仍在喋喋不休的争论他登基的过程是否正当,但无庸置疑的一点是,他确实是历史上有名的铁面皇帝——雍正!

      坐在桌前又发了会儿呆,心神仍然没有安定下来,拾起桌上的毛笔,一遍遍写下:爱荷须及时,莫待秋风起......心神渐渐镇静下来。不知不觉已写了两大篇。手酸背僵,我刚撂下笔活动活动筋骨。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我应声望去。十四阿哥披着银灰斗篷,半倚着门框,笑眯眯地盯着我。

      自那次在长春宫,他说出那番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玩笑话,这半年多来,我总是不着痕迹,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一切也算平静。不知今日,这位爷怎么了,突然造访我小小的萦月轩?我微微一叹,盈盈上前,向他请安。
      他一步步走近,静立在我身前道:“起来吧。”我缓缓起身站定,暗自揣测他的来意。他淡淡瞟了眼桌上的药,嘴角带着丝冷笑,自嘲道:“已经有人先一步探望了,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然后转身静静注视着我。

      我斜睨他一眼,嘴角紧抿,目光凛冽。我心里有些畏惧,心下暗自苦笑道,果真是亲兄弟,表面看似南辕北辙,骨子里却是惊人的相似。不经意间流露的表情还有偶尔的举动,简直一模一样。正像此刻的目光,只是四阿哥流露出这种神情时,我的心会泛出丝丝痛楚,而十四阿哥,则让我忧心。

      我一扭头,避开他冰冷的目光,专注的盯着桌上的小瓷瓶猛瞧。它们并列立在桌面,完全相同,根本辨认不出哪个是他送的,哪个又是他送的。

      猛然醒悟,原来他话中所指竟是着。盈盈上前几步,福了福身,郑重道:“谢十四阿哥赠药。”他微微一愣,嘴角随即浮现一丝浅笑,又快速的敛了起来,厉声问道:“你在躲我?你害怕我?”

      我的心咯噔一跳,条件性反射,立即反驳道:“没有。”

      他哼道:“真的?”声音里满是置疑。我弩了弩嘴,笑着说道:“奴婢为什么要躲十四阿哥?有何必要害怕十四阿哥?所以喽,当然没有,还请十四阿哥明鉴。”

      他瞥了我一眼,柔声说道:“馥蕊,你的笑容真好看。”我一怔,笑容僵持在脸上,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顿了一顿,继续说着:“你的笑完全发自内心,毫无娇柔做作。”他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道:“自小,看到的人都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掩藏着自己的真心;身边侍侯的奴才,更是小心翼翼,谨慎有礼;见到的女子,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像个精致的木头人。惟有你,说笑就是笑,说不开心一定会表现出,甚至出口咬人,若是高兴则一定显露无遗。那日,在额娘宫中,更是发现一个真实的你,一个我从未见识过的你,古灵精怪,妙语连珠,没有一丝娇柔做作。尤其是你与十三哥毫无身份、芥蒂的相处,让我羡慕不已。也曾设想,如果当年最先结识你的,不是十三哥,而是我,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说,静了半晌,突冒出一句:“如今,我愿与你坦诚相交,是否已迟?”

      我讶然地看向他,他面色哀求中夹杂着丝丝焦躁,却又极力克制着,心中一软,回道:“十四阿哥对奴婢青睐有加,奴婢心中惶恐感激,岂有不应之理?”淡淡瞥他一眼,脸色严肃,目光如炬,我莞尔一笑,调侃道:“你看你,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你就当真生气了。以后,我又怎敢与你坦诚相对,诚心相交?”说着用绢子捂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一愣,猛地伸手在我额头上重重弹了一记爆栗,道:“你又戏弄我?”我捂着额头,委屈地叫道:“很疼啊!虽然我有那么一丁点儿错,你也不必下此毒手吧?”他“扑哧”一笑,握住我的手笑着说道:“你答应了?”我撇了撇嘴,笑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他见我如此,有些慌,走到我身边,弯腰问道:“你真生气了?”我没有吭声,却趁他不注意,用胳膊肘猛撞了他的肚子一下,带着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着他:“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来,笑声清亮欢快,远远荡了开去,久久不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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