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清事十年心》莞然一笑

18、永别

　　春意日益渐浓。柳枝发出嫩绿的新叶，枝条繁茂，长垂坠地。我拨开迎面而来的重重垂柳，欣赏着四周的景色，一面随意而逛。暖风和煦的阳光下浮动着迎春花馥郁的香气。我不禁放慢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放松，连毛孔都好似微微张开，贪婪地享受着阳光、微风、清香，再无半点儿杂思。一缕萧声乍起，打破春日里的宁静。

　　忙寻音而去，在假山、长廊、柳树中穿来绕去，一方小天地呈现于眼前。细长枝条直坠湖面，与影相接。一座小巧玲珑的汉白玉拱桥完美的将两岸衔接，湖内的荷花才刚刚打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别有风致。因为假山、柳枝、拱桥的环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不易被人察觉。

　　若有若无的萧声渐渐清晰起来，忽地一个回落，似裂帛之声，我心中为之一动，匆匆迈步登上拱桥，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满湖荷花。

　　远远望去，一个白衣男子脚踏木舟浮于湖面，乘风而来。一池含苞待放的荷花，与之相晖映，宛如从天而降的仙人。轻风拂过，传来阵阵清香，我仿佛置身于云端，轻盈缥缈。定睛一看，竟是——十四阿哥！他手持玉萧，立于船头，神情柔和、平静，全无平日嬉笑不羁的样子。阳光照射下，身姿高贵俊致，浑身气度迫人。目光却如春日湖水般清亮温和，眼神里全是深情、专注和陶醉。我静静的伫立于桥头，静品这一曲《阳春三月》：杂花树生，春山暖日和风；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世人皆赞十三“雅擅音律，精于琴笛”，今日一闻，十四阿哥也是毫不逊色，才气非凡。不觉已听得痴了！他好似看到我了，温和明亮的黑眸定定地望着我，眼角堆满笑意。隔着一池摇曳的荷花，他弄萧，我倾听。

　　湖面两只蝴蝶在荷花苞间翩翩起舞，仿佛精灵配合着十四阿哥的音律时停时飞，双飞双落，阳光下无限恩爱。然后，又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朝我飞来，围绕着我翩然起舞......

　　被它们优美的舞姿感染，我情不自禁的随着他轻快悠扬的萧声起舞，旋转、旋转、旋转......头好晕，一时间，爸爸、康熙，妈妈、德妃，妹妹、小芥，洛洛、胤祥、还有……学长、四阿哥的脸庞在我脑海中相互交替，重叠。心一痛，眼泪潸然而下。

　　脚下一趔趄，身子一晃，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心里正暗叹倒霉，下一秒，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似曾相识。抬起泪眼蒙胧的眸子，正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瞳，里面写满焦急、关心、以及不着痕迹的痛楚......头紧贴着他精瘦的胸膛，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暖暖的，我终于肯定一切是真实存在的，溃乱的感情线彻底崩塌。“看到你真好！”轻轻吐出一句话，意识渐渐模糊，陷入无尽的黑暗......

　　“爸爸，妈妈......不要走，不要走。”

　　“学长......”

　　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环视一周，古香古色，我还在这里！心里说不出复杂感觉，失落、庆幸......头昏沉沉，四肢俱软，我怎么了？十四阿哥的萧声，我的舞，思绪终于有些清晰。记得我好象不小心跌倒......心头闪过一双关心的眼睛……

　　吱——门被推开，小芥惊讶的看着我，片刻之后，欣喜的向我跑来。我冲她微微一笑，却发现她两眼通红，可怜兮兮的低声抽噎。

　　“姐姐，你终于醒了。”

　　“怎么又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没事，乖，不哭了。”我温柔的安慰着她。

　　“可是，你已经昏睡了十几天，连王太医都没诊断出病因。我好害怕，害怕你会像爹爹、娘亲一样丢下我......”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十几天？，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可是姐姐最疼爱的小妹妹。姐姐会永远疼爱你，直到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只怕你那时有了夫君就了忘记姐姐。”我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噗！”小芥破涕而笑：“姐姐就会取笑我。王太医开了一贴药，嘱咐如果你醒了，就立刻服用。还说你要多休息，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熬药。”

　　“遵命，小嬷嬷。”

　　倚着锦被，我陷入深深的神游……难道梦中的一切都是事实，21世纪的我已经死了？那现在的我又是谁？真正的馥蕊呢？......

　　21世纪的家。

　　哇，太好了，我终于回来了。看着熟悉的环境，我雀跃着。可是，心为什么会隐隐作痛呢？挥掉心头不安的思绪，我走进家。第一眼就看见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父母甜甜的喊到。

　　他们却像没看见我似的，依旧坐在沙发上，沉默，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悲沉哀伤的氛围中。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好象哭过。为什么？

　　雪呢？环顾四周，没发现她的身影。却看见我的照片，用黑布围着挂在墙上。什么意思？不会的，我不会死。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活着吗？还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呢？我疯狂的叫喊着，却没有人理会我。

　　“叔叔，阿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伤心了。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让瑞儿看见了，一定会很担心的，让她怎么安心离开。还有雪儿，你们也要为她想想，你们已经失去一个女儿，还要让另一个女儿不开心的生活吗？为了她，你们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洛洛哽咽道。

　　“洛洛，我没有死，我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你看看我啊！”我摇晃着她的肩膀，双手却穿过她的身体。我茫然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嘶喉：“不…这不是真的…“却没有人能听得到。

　　嘶哑因为一个身影的出现而停止，学长！他慢慢的向我走近，痛苦的表情映入我心底。我迎上前，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视线定格于照片中的我，久久地……

　　头轻轻的贴在他的胸膛，聆听他的心跳，泪水打湿他的前襟。轻轻抚摸他的脸庞，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猛地抬头，定定的看着我，片刻的恍惚，我以为他感应到了我的触摸，仰起满脸泪痕的笑靥，痴痴的看着他。

　　“今生今世，永不相忘。来生来世，誓必相随。”他默默念道，声音低沉沙哑，内心的坚定与认真，强烈的震撼着我。心倏忽一紧，撕心裂肺的痛慢慢散开……

　　不......忘记我，你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请你忘记我！我最爱的家人啊，你们也要好好的，快快乐乐的生活。无论我在哪里，是生或是死，都会为你们祈祷——永远幸福！

　　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我，跌落至无底的黑暗......“再见了，我爱的人！”我含泪微笑着与他们告别！

　　“姐姐......”

　　小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过去种种，已是曾经；前尘往事，已成云烟，灰飞湮灭。我此世的身份，不再是司徒瑞，而是马佳•馥蕊——乾清宫一个小小的宫女。

　　爸爸、妈妈，女儿不孝，如果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女儿，尽心侍奉你们，承欢膝下；雪雪、洛洛，希望你们以后的每一天都开心的度过；学长啊，如果有缘分再见，我一定要牢牢握紧你的手……

　　“姐姐，这是王太医开的汤药，你快喝吧。“我就着小芥的手，喝下温热的汤药。

　　“姐姐昏迷的这几天，皇上天天派人来询问你的情况，各宫的娘娘也派人来问候，还送来许多珍贵的补品，各位阿哥也有送。尤其是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更是天天来，一坐就是半天。对了，还有四阿哥，只是四阿哥从不进来，而是看着院子里的合欢树发呆......”未待我张口询问，小芥已将我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吐露。

　　四阿哥？他也来了。

　　“姐姐，你这么多天没吃一点儿东西，一定饿了吧？我去煮些清粥来给你。”

　　“恩。”我应道。

　　躺在床上，没有以往的舒适，而是满腹的哀愁。永别！好残忍的字眼啊！以前，还抱有幻想，天真的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回去。但，现在……隔着三百多年的历史，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再没相见的可能。眼泪不知何时流出，最近的泪水太多了，有点不像我了。反而越来越像真正的馥蕊了，难道我在被她慢慢同化吗？

　　还有外面心怀各态的人，以及未知的将来，我又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