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清事十年心》莞然一笑

13、庆生

　　四十二年正月,康熙五十大寿，宫里一片欢喜洋洋。雕栏玉砌，银光雪浪，珠宝生辉，皇家气派尽显无疑。连续几日的千叟宴，更是搞得人仰马翻。所幸，提前向李德全告假，才得以全心全意准备贺礼之事。

　　十六日晚，宫内举办宴会。众阿哥、大臣皆已到齐，各自坐定。我则在一旁的耳房，做最后的“热身”。隐约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皇上驾到！”些许嘈杂的会场瞬时寂静无声，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康熙缓步行来，登上居于大殿中央的高坐，挥挥手，尊贵显赫之架势展现于举手投足之间。一旁的小太监立刻喊道：“平身。”

　　一干人等这才纷纷起身立着，明明几百号人，却听不到应有的杂乱。我不禁感叹，这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天子威严，果真非同凡响！
　　康熙环视一圈，说道：“今日宴会，朕只为享受君臣之乐、儿孙之福，你们无须拘礼，随意即可。”下面齐声道：“喳！”整齐响亮，甚至好过当初我们军训时喊的口令，让我不得不怀疑，私底下他们是不是偷偷练习过？

　　待众人落座，阿哥们又纷纷起座，立于殿堂中央。以太子为首，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则列为一排，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尾随其后，又成一排，后面是一些年纪尚幼的小阿哥，依次排序。

　　“儿臣携众位皇弟，恭祝皇阿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福安康。”太子话音落罢，所有阿哥全部跪倒于地，齐呼：“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好！都起咯吧！”连续三个“好”字，可见康熙发自内心的欢喜，平日威严的气势在此刻也显得和蔼可掬。

　　“谢皇阿玛。”各位阿哥一一退下。

　　空荡荡的场中央又涌上一批贺寿的官员。十几个太监也抬着一件物什快步走来，摆好，然后各自按方向站定。

　　“臣代文武百官进献‘万寿无疆’屏风，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又是繁琐乏味的礼仪，真不知道古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下跪？记得小时候，每逢大年初一，我才按照妈妈的嘱咐，向长辈磕头请安，然后领红包。后来，因为长大了，再下跪磕头感觉总是怪怪的，而且长辈们也不给压岁钱，所以习俗也就慢慢淡忘了。以前的一切，仿佛离我很远很远。想着想着，心头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为免伤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中央的屏风上。

　　一眼看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一幅“万寿无疆”！约莫高八丈，长十几尺有余，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到“小桥流水人家”，从南方芭蕉夜雨、薄暮昏冥到西北的茫茫戈壁，乃至塞外风吹草地见牛羊......皆有尽有。我所能想所能描绘的，竟然不及它十分之一。一向自诩见多识广，或许是因为自己来自未来，再说21世纪的先进科技怎是此时所能比及的？更何况，自穿越，康熙、嫔妃赏赐之物，以及平日所见，哪样不是罕见之物？所谓的奇珍异宝，更是如同家常便饭随处可见。直至今日，才明了自己仍旧不过是“土包子”一个，少见多怪。

　　看向众人，平静如昔，毫无惊讶之色，暗自感叹自己的小家子气。

　　“果真是绝世罕见！但……”康熙缓缓说道，眉心却微微一皱，“朕乃万民之表率，自当节俭，此等奢华之物，必将懈怠勤勉治国之神，朕怎能收？却之！”

　　原本安静的气氛有些骚动，跪在地上的大臣更是慌乱无章，低垂的头更加下垂，仿佛一堆石像定格在地面。

　　“皇上圣明，乃万民之幸，苍生之福，臣等愚昧，未以大局为重，还请皇上恕罪，臣以后定当虚心改正。”一个声音适时响起，骚动不安的局面因为他的简单一句话，恢复平常。徐徐听来，细细回味，虽像是奉承之词，却无谄媚之意。何人，竟有如此胆魄与认识？我不免好奇。

　　抬眼望去，一位身穿朝服，端正威严的中年男子凸立于人群，不卑不亢。再看康熙，面色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朕之寿辰，原意普天同庆，如此奢靡繁华之物，必将劳民伤财，与朕意相悖而行。况且，尔等身为父母官，理当以百姓为重，替苍生谋福。其实呢？朕清楚这是众卿家的一片心意，固不再追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愧是千古一帝，事事以百姓为重，也正是如此，才营造出“康熙盛世”的不朽功绩吧！我暗暗赞叹道。

　　“臣谨遵皇上圣意，以后自当鞠躬尽瘁，全心全意为黎民百姓谋福。”下面又是一阵三呼万岁之声。

　　“众卿家平身吧！”康熙示意。

　　一切恢复如初，寿筵正式拉开序幕。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开始活络。我躲在黑暗处，游目四顾，一眼看到四阿哥，独自一人饮酒。不觉想起那晚的场景，脸颊微微发烫，有些失神......他似乎察觉出什么，快速的抬起低垂的眼睑，目光凛冽锐利，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有片刻的闪神，然后是扭转视线。心底划过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不让自己再去想他，想那些扰乱我心绪的心动瞬间......

　　视线继续游走，搜寻胤祥的身影。环顾一周，竟然不见他的踪影，却对上十四阿哥的视线，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他不怒反笑，朝我晃晃手掌。顿时心虚，立即明智的冲他绽放朵无比灿烂的笑脸，心中却满不服气的自我安慰——臭小子，算我欠你的！朝他弩弩嘴角，却瞥到八阿哥，紧盯着十四阿哥，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双眸微微挪动，寻着十四阿哥的视线飘至我所处的方向。我下意识缩头，将身影湮没于黑暗之中。许久，才敢伸出脑袋，偷偷张望。不知十四阿哥在与八阿哥说什么，两人神情愉悦轻快，一旁的十阿哥扯着一脸愤懑的九阿哥，举着酒杯哧哧的大笑，然后，三人举杯对饮。

　　“阿嚏！”北京此时的天气异常寒冷，单薄的纱裙怎能抵挡冬日的寒风？好后悔当初执意“只要风度”，拒绝小芥递来的披风。又是一个喷嚏！招致满身的鸡皮疙瘩。

　　肩头突觉一沉，阵阵袭来的暖流将我瑟瑟发抖的身体团团围住。原来是一件大氅，扯起因为太长而垂落于地的边角，回头，胤祥站在我面前。却见他面色凝重，眼底难掩丝丝关心之情。

　　唉！不自觉的微微一叹，。近来，胤祥很是奇怪，每次见他，他总是心不在焉，有时，甚至失神的望着一处独自沉思，几次寻问，他都避而不答。今天，依旧如此！

　　灰暗的烛光下，隐隐可见他额头紧皱。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凉飕飕的，冒着些许冷汗，“胤祥，你没事吧？”我担忧的问道。

　　手被他反握住，漆黑的眼珠定定的看着我，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馥蕊......”他似有千言万语难以吐露，只能汇作一声低沉的呢喃。

　　我欲想开口追问，一个小太监毫无预兆的插话，“十三阿哥，蕊姑娘，李总管派人传来口信，一切准备妥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喳！”

　　室内又恢复最初的平静，两眼像望，静如泥塑。最后还是我举手投降，“时间不多了，你快去换衣服。”挣脱被他紧扣的手腕，我催促道。直至目送他进入耳房，我半悬的心终于落地。今晚的计划，绝不能有半点纰漏。

　　约莫片刻，胤祥走出耳房。虽然，之前我已预想到此刻的场景，一旦真实展现于面前，我依旧瞠目结舌。笔挺的燕尾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完美有力的结合，岂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等所能形容的。

　　“馥蕊。”胤祥轻声唤道。

　　“呃？”胤祥的面庞渐渐放大，我这才回神，刚才花痴的样子想必早已被他尽收眼底，“我在想事情，所以有些失神......哎呀，我承认，是看你看的入神......”在他炙热的目光下，我不得不承认，垂下胀红的脸庞，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解释道。

　　话未说完，已被他拥入怀中，不同的气息，不同的感觉，却是同样的温暖。“如果有一天，我无法继续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我希望……你也要幸福快乐。”胤祥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叮咛。他在诀别吗？我心底涌出无边际的酸痛。

　　“胤祥......”未等我将话说完，他牵起我的手，“我们走吧！”步伐沉重却坚定，走向外面未知的事情。

　　留下他未解答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