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三章（鸿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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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又下大雪了，估计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我指挥着宫人在勤政殿扫雪。“快些着，把这儿的冰铲铲，别让人滑到了。”小元子从诗韵宫回来，带来了掌事姑姑写的账目明细。“美人快回屋吧，屋内炭火足，这冰天雪地的，当心冻坏了身子。这儿的事交个奴才就行了。”
小元子见我摇头，拿了把椅子来，扶我坐下。平时我就不出屋，今日忽降大雪，皇上微服去视察民情、慰问疾苦的穷人，大雪阻路一时半伙回不来。这勤政殿没人，我在院子里透透气。谁说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我倒是觉得这白色貂皮大氅很是保暖。
小元子看我在雪中坐了很久，又上前来说“奴才知道美人在这宫里闷的慌。看美人这样奴才心里也不好受。今儿雪大，估计路上行人不多。要不杂家命人抬轿，美人去午门迎接皇上如何？一来可以讨皇上欢心，二来也可走动走动，解解乏。”
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上了轿，手捧暖炉。勤政殿是后宫与前殿的交接，没多久就到了午门口。
轿还没落，就听见有人在外说道：“都站了一个时辰了，皇上怎么还没回来啊，这消息准确么。”“不会错的，今天皇上绝对会从这个门回宫。娘娘只用装成赏雪就……”或许是看见了来人，声音便断掉了。
我掀起帘子，往外一看。一人站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宫女，那人大红裘皮厚厚的裹着，头戴金凤钗，唇红眉细，双眼正望着我。我久久不出门，按装扮看应该是妃位。我下轿，忙的行礼。“在下上阳殿美人，给这位妃子请安。”
“我们家主子是淑妃娘娘，正一品。你入宫这么久都不知道么。”后面一丫头上前职责。
我忽然想起入宫时曾经拜见过她，只是日子久忘记了，忙得道歉。
那丫头又说道“真是好威风，出入都用轿子接送。难不成久病无力，自己走不了路么？”见我不出声还要说，被淑妃制止了。
“美人常居上阳殿，见美人一面难啊。不过宫中都说美人只跟王昭仪称姐妹，对后宫其他嫔妃并不在意呢。”淑妃这话也不好听，分明有离间之意。她与王昭仪不合，上次她大闹诗韵宫可见不好对付。我不敢怠慢忙的说“哪有，我初入宫中，怕其他姐妹嫌我愚笨，不好意思打扰。”
“本宫劝美人给自己找个地住，在哪儿都是借居，这万一被轰出来，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淑妃笑道。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外传来，当中那人身骑一匹白马，身着青袍因落雪而微湿，头戴一顶镶嵌金帛山玳瑁为饰的冠，正是皇上。
我与淑妃起身接驾，马还未停淑妃先张口道“恭迎圣驾，臣妾担心雪中路滑难行，惦念皇上，便擅自做主前来接驾。”
皇上看了一眼她，下马对我道“天冷，你先上轿。”我还未说一句话，只得老实坐回轿中，从帘子里往外偷望。
只见淑妃与皇上聊的甚欢，像是故意小声不让我听见似的。当即觉得自讨白眼，命人抬轿回上阳殿。
听公公们说淑妃是坐着皇上的马回去的，更觉今日之事冒失莽撞。我身份异常，本就不易出宫，他不悦也有道理，可我亲眼见到他和其他妃嫔亲昵，才知道什么叫做吃醋心寒。
小元子跪在地上自言自语“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愚昧…”我让他起来，他也不听。把这次失误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说要自罚。
“皇上今晚可留宿在淑妃的颐秋宫？”我问道
“奴婢不清楚，只知皇上在颐秋宫用膳……”那名太监怕我责罚他，低着头颤颤的小声说道。
算了，由他去吧。谁让我偏偏喜欢上了这世间最不可能钟情的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他对我已不错，又怎能奢望他专一对我呢。估计他今夜不会回来了。我让小元子去取我以前描摹的一张红梅图。提笔配上小词：
双花双落又冰雪
多情自古多愁思
从头到底
将心萦系
穿过一条丝
又觉得与画联系不大，引了一句《琵琶记》里的“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赴鼻香。”写在角落了，完后又命小元子放回去了。
当夜，等了一宿都不见皇上。
次日补觉睡到下午才起，小元子服侍我梳洗。“美人，今儿一早皇上就回来了，昨夜又是一场大雪。早朝都免了呢。皇上现在书房看书呢。”
昨天的事，我还不想面对他。坐着照着铜镜，看铜镜中妖媚的脸，习惯用比例分析五官却找不到一丝的缺陷，略施脂粉后透着本就细腻的皮肤。那美色，是令人迷醉的婉娈。想到这里，眉头微锁。
“奴才也知道美人心里不痛快，可为了自己千万别和皇上怄气啊。”我知道小元子的忠心。
“把诗韵宫和铺子的账本都拿来。”取来账本，持起算盘，年关将至，各种开销都少不得。
“恕奴才多嘴，夫妻没有隔夜仇。美人现在应该去看看皇上。”小元子似乎没有放弃劝阻我。
“他若心里有我，自己会来。”数学不太好的我，查账并不在行。在加上心里不静，又总出错。
“小元子。”
“奴才在。”
“禀明皇上，就说我想加封一级，正三品婕妤。不用拐弯抹角，直说即可。”看久了数字，觉得头晕脑胀。
“美人，这时候要封赏…这…”
“你去吧。”赌一赌也是好，我不信他费尽周折将我纳入宫中，我在他心里不可能连一个淑妃都比不过。
少顷，小元子拿着圣旨跑来“娘娘真神人，皇上封您为‘九嫔之一’的充仪，正二品。估计现在消息已经在宫中传开了。恭喜充仪娘娘。”跑着就跪下了，手捧圣旨。
我接过圣旨，又问他“上阳殿充仪比起淑妃还差一截呢。和王昭仪倒是差不多平了。”
“娘娘不必顾忌淑妃，以娘娘圣宠其实什么位份都不重要。”小元子喜极而泣，抹着眼角的泪，又道“奴才只是盼着娘娘能体会皇上对您的心思。”
对于位份，我不可能不在乎。若是昨日我比淑妃位高也不会有丫鬟敢数落我，淑妃更不敢嚣张到如此地步，她又是王昭仪的宿敌，对我也不友善，昨日的高傲神情、扭捏姿态和嘲讽眼神，我是不会忘记的。
几步路走到书房，看那人依旧看书。我没好意思开口打扰，刚刚找他要了官，这时候的谢恩是怎么无法显得心诚。
这间书房闲暇的时候我也来过几回。里面大多是经史子集，文案众多，没有朝廷要文，也算是一个我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过来。”他忽然开口，示意我站在他身边。
“皇上。”我轻唤着。
“朕叫鸿天，爱妃从不知道吧。”
“名字不是不告诉外人么？”我吃惊。
“是。明朝一向如此，把名字当做秘密。这个名字，额娘生我的时候先皇起的。自小便没用过。除了朕的家人，也只有记录族谱的文官知道。”
“那皇上怎么告诉我了？”依旧不解。
他伸手将我搂入怀中，唇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因为朕视你为最亲密的人。皇家总是布满肮脏的，史书更是胡扯居多。额娘为了把朕养大，保全朕不被杀害，受尽了凌辱。朕是庶出，从小并不被看好，额娘和我处处受制于人，遭人鄙视，朕为了登上皇位，这双手更是沾满了鲜血。朕小时候从未想做皇帝，只想与母后相依，等长大后领了封地，当个闲散王爷。朕与额娘装傻示弱，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暗算、离间、流放、刺杀、毒害朕以为朕会一一化解，没想到这化解的方法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血债还上要血偿，杀戮成瘾。朕若是不杀他们，朕和额娘只能沦为他人的玩物，别人的棋子。朕杀了所有有威胁的人、想害朕的人、不满朕的人，其中也不乏有无辜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总之朕统统都杀光了。包括朕的亲哥哥、亲舅舅，为了得到权势朕甚至动用了宫中秘术。我以为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够欺负额娘，没想到额娘却死了。陈年往事，连朕自己都不愿回忆。那些暗地里的龌龊事，单用纸写都得堆满半间屋。何况朕还…朕这种人本不配拥有你，而朕却忍不住将你圈禁在朕身边…”他抱我抱的很紧，像是想将我嵌入身体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发出那种冰冷低沉的声音时是何等神色，我不知道他曾受过什么样的苦，现在他是九五至尊，怎么也不会联想到篡位弑兄。
在臣子面前皇上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早朝一次为落、任用贤才。重视农业，严守军防。性格上从不莽撞，张弛有度，沉着冷静，自有君威。学识上，几任太师、太傅一手执教，文韬武略，琴棋书画。也不是一般人能比。
在后宫众人面前皇上更是毫无错处，雨露均沾，未有偏差，既不薄情寡义，又无不良嗜好（比起很多强抢民女的，虐待妻妾的这已经算不错的了）。
“朕那样对你…你狠朕么…是不是朕做错了呢…”
错？狠？我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样说，除了这张美貌的不属于我的脸。
“皇上…”我不敢推他。
“叫我声鸿天。这儿没别人。”感觉他的声音在颤抖，估计回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鸿天。”
“朕将名字告诉你，是想让你彻底的相信朕。朕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太想拥有你。朕是君王，如果现在给你太高的位置就意味着让你承受更多的危险。朕虽然夜夜流连于后宫各妃之中，并不是爱她们。而是天子应该履行的责任，掩人耳目用的。给朕时间，朕会找机会昭告天下，朕要立你为后。朕将你喜欢的一切都给予你，无论你要什么，无论有多困难。原谅朕，留在朕身边。”
“鸿天…”我看他情绪那么激动，不知道怎样解释。只能深深的抱住他。我从未想过他经历过那么多事，这些事我都无从得知，对于他的杀戮我知道那都是形势所迫。只是想象这他曾经承受的痛苦，便觉得自己的心也犹如刀绞。
……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三章（鸿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