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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庭院有声,天恩无情 ...

  •   我随祖父跪下,有风忽然穿厅而过,手中有映雪绣的锦帕,随风翻飞,我起身追赶,被祖父摁下,他轻扯一下嘴角轻声道:“不得无礼,去给皇上请安!”我望向立在窗下的少年,余怒未消的脸上带着深深地无奈,四目相对他轻笑一声努力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涨红的脸颊却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我还未跪下便被他虚扶一把“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需要这些礼数,起来吧!”我默默地退到祖父身侧,仰头撞上他从未有过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失去的宝贝,不舍与怜爱,辗转于眉梢眼角,他粗糙的大手抚上我的额头:“去找映雪吧!”

      我站在门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还不肯离去,只是当屋内清晰的谈话声传来时再也挪不动脚步!

      “老臣昔从摄政王,平山海关,降吴三桂,拥先帝爷入京,耿耿忠心,日月可鉴,今鳌拜结党专权,紊乱国政,肆意妄为,欺藐圣躬,臣死不足惜,但请皇上早作打算,莫让奸人得道,国运堪忧啊!”那熟悉的嗓音不在有昔日的豪迈,夹杂着伤心与绝望哑到近乎哽咽的呜咽,透过门缝钻进我的耳朵里,在这春日里都显得如此的凉!

      屋内脚步声停住,叹息声却起;"爱卿休要怪朕,朕虽已亲政,却仍无实权,卿能体谅朕心,亦朕之幸,只是朕实无能为力,可恨……!”是拳击几案的声音传来,茶盏果盘散落,乒乒乓乓碎了一地,悠长而又无力的叹息从一个少年口中传出:“你有何牵挂?”

      “臣子奉诏入云南,伐伪帝永历,竟死于乱箭之下,仅遗一女于老臣之下,请皇上在老臣死后保她无虞,天恩浩荡,臣感激不尽,至于其余家人,臣不敢再要求皇上,只有要他们自求多福啦!”

      听着臣子的一句一言,句句发自肺腑,天子闭目哀叹:“苏克萨哈,你起来吧,朕答应你,朕有生之年,一定护她周全,你你安心去吧!”

      门被打开,天子定定的看着立在门外的丫头,她仿佛痴了一般,在清澈如水的月光下依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必定已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七八岁的孩子不哭不闹,是太无情了吗,还是只是瞬间而来的愧疚,满满的塞满整个胸膛,任何言语都是多余,唯有轻叹!他们对望的刹那,仿佛一切都已明了,任何解释都显多余!

      祖父一遍一遍擦拭着那把虎口宝刀,我记得当日阿玛出征时,祖父亲自为他送行,把自小陪伴自己的宝刀解下赠与他。阿玛是祖父最小的儿子,自幼在他身边长大,阿玛带兵前往云南时,恰逢额娘病重而伯父姑姑们已是战死的战死,守边的守边,远嫁的远嫁,祖父年事已高,对阿玛的感情与宠溺自是不在话下,虽有不舍,但一句“大丈夫理应有所建树”便把阿玛送去了鬼门关,当日奏报来时,回来的只有这把宝刀,甚至连阿玛的尸身都没有找到,祖父大病一场,醒来时已是霜染鬓角,再也无心国事!

      看着他昔日宽阔威武的脊梁,如今已被岁月压弯,他怀抱宝刀,低头无语的样子在月光与灯光里显得凄楚无助,我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默默地落在手背上!

      有明黄的圣旨展开在几案上“苏克萨哈系辅政大臣,不知仰体先恩,竭忠尽智,反欺藐祖上,怀抱奸邪,存蓄异心,着将苏克萨哈官职尽行革去,赐白绫三尺,自行了结!”

      “自行了结!自行了结!”我轻声念,声音很轻,身体很轻,脑袋也很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晃来晃去,支离破碎!只记得祖父的一句话:“孩子!一定要记得,不要去恨!不要恨皇上,也不要为我报仇!要去原谅……!”

      暮春夏初之时,映雪做的点心纯白如雪,点缀在菡萏叶形的托盘里,可爱的样子总是忍不住让人垂涎欲滴!只是想吃却没有一点胃口,家破人亡已是两月有余,我每天安安静静的躲在屋子里作画。努力的想要忘却一切,只是每当午夜醒来,枕边必定有梦里洒落的泪珠和撕心裂肺回荡在这空荡荡房间里的余音!还有映雪一如既往温暖的话语!她不懂得如何去安慰我,却给我了一个尽情哭泣的怀抱!

      她看我把拿到嘴边的点心重新放回托盘里,也不强求,只是走过去把所有的窗户打开,暖风徐徐穿进,温柔的感觉仿佛要把所有的旧梦都托起在云端,让人忽然有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看到映雪狡黠的笑脸,我也不禁哈哈大笑,她走过来一手端起托盘一手揽起我说:“走吧!这大学士府的景色可是别有一番风韵啊!”这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出房间,全身无力,一幅病态,我们刚穿过被满是紫藤花覆盖的抄手游廊,便迎面撞上一人,他正捋须大笑,声音浑厚正气俨然,我仿佛看到祖父正站在我的面前,一时便是痴愣在那里!

      我看到他看着我,便知已是失礼多时了!急忙蹲下身,他引我起来,来到花园的芭蕉梅花亭边坐下!他并不言语,只是呆在他的身边,我立刻便觉得安心了许多,遂抬起头来展颜一笑。正对上他默默打量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楞,图海忽然觉得眼前一亮,眼前的人儿虽是淡淡的眉眼,却也不俗,轻轻浅浅的乖巧模样里透着一股子倔强。仿佛她天生柔弱却又是天生坚强的。就连那笑容也透着说不出的安然,让人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回报她发自心底的另一笑!

      有家丁远远而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便急忙的走了,只留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把那雪白的点心一扫而光,一边往嘴里抓,一边大叫:“好吃!怎么这府里的厨子什么时候变得心灵手巧起来,这么好吃的点心我还是头一次吃到呢!”我偷偷看映雪,只见她已窘在了那里,便狠狠地剜了那贪吃的人一眼,刚巧对上他正抬起的双眼,我见他一愣,手上嘴上的动作已慢了一拍。看我不禁转过脸去掩嘴偷笑,他一摁桌子起身走到我的旁边,一边挥舞着点心,一边口齿不清的说到:"怎么啦!我吃点点心你还不乐意了,这以后过了门,我还要不要活了?”我倒是不想听他疯疯癫癫,只是听到过门,便转身回头:“什么!过门?你在说什么呢?”他看着我,忽然大笑起来:“怎么,你不知道啊,我们的亲事是早已定下的,不然,怎么你会住在我家呢?你啊,是我的小媳妇!哈哈哈!”脸上瞬间腾起火焰,我已经向外移了许多不,头也不会的对映雪说“映雪!我们回去!”

      屋内的空气低了许多,可是脸上依旧很烫!我只当他是胡说八道,脸上的热度褪去,空荡荡的房间还是难掩的冷!家已经没了,祖父他走了,这个事实一直是这两个月难以接受的,只是我一直清楚的记得祖父最后的话,我记得不去恨,记得要原谅!可是心从来都不记得!

      夜雨微凉,乾清宫灯火通明,天子一身便衣,立在窗前,心里的感情排山倒海,索性一掌推开窗!这冷风冷雨倒也不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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