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一兀

2、第二章

　　见了莫念，他像是有些认不出她了，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严肃的拧着眉头，嘴唇拉的平直，透出些不满意的神色来。
　　他那模样，像极了莫念在莫家大书房的照片上看到过的莫老爷子年轻时候样子。
　　不自觉的，莫念有些犯怵。咧着嘴心虚的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这天儿可真冷啊！”她故意跺了跺脚，见莫显还是直愣愣的看着她，索性转过身，把小麦加身上略显宽松的羽绒服拉链“嗤”的一声拉到头，再把帽子兜头带上，只露出两只乌亮亮的大眼睛她才满意的站起来。
　　“快走快走，我这会儿都闻着张婶烧的排骨那香味儿了。”
　　莫显清清淡淡的瞄了她一眼，把行李箱放进后车厢里，抱着麦加放到后座上。
　　“瘦得厉害了！”
　　莫念只当没听见，打开副驾驶门的时候，瞥了一眼后视镜里那个浑身都似乎是灰扑扑的女人一眼，那张下巴尖的跟锥子似的脸，的确是不及以前的一半大小。
　　刚刚坐上车，后面就是一阵骚动。
　　莫念这几年养成了习惯，对突如其来的动静很是警觉，立刻就探出头往后看去。
　　一个衣服皱的跟梅干菜一样的男子在车流中上蹿下跳，活似杂技演员，身后追着两个高高大大一看就是练家子的男人。
　　她下意识的就要摸相机下车，被莫显按住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
　　“前面那人我认识，没事！”
　　莫念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坦荡，这才松了扣在车门上的手，规规矩矩的放回膝盖上。
　　“念念，放松点。你回家了。”
　　莫显发动了车子，缓缓的往家开去，视线直直的投在前方。
　　莫念急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是了，她回家了。那么急不可耐，灰头土脸的逃走，或者说是被逼的无路可走，不得不离开，最后她无处可去，不还是回来了。
　　曾经闹得轰轰烈烈，恨不得满四九城都知道她“恩将仇报”的那些人，而今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却不知道心里又是怎样一番打算。
　　想到这里，她片头看了莫显一眼。“家里还好吗？”
　　莫显做什么事情都是认真的，听见莫念问话，盯着路况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点，仅仅是“嗯”了一声。
　　气氛一时间沉静的有些尴尬。
　　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原本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好些年不见了，虽然之间偶有通过电话联系，但乍一见面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何况他们之间联系颇多，但禁忌话题却是不少。
　　“我记得，那年我回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个小湖泊。”莫念看着窗外。
　　莫显终于是偏了一下头。“填了，用咱们大院门口的那个土坡填的。好多地方都变了，不是以前那个模样了。”
　　她本来是随口说说的，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又闭口不言。
　　麦加缩在后座上，一双大眼睛警惕的盯着莫显的后脑勺。莫显是何等警觉的人，却至始至终就没有多看麦加一眼。
　　莫念把麦加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他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拳头，指着莫显用阿拉伯语教他叫“哥哥”。麦加紧闭着嘴巴就是不开口，见莫显转过来看他们，他往后一缩，更深的靠进莫念怀里。
　　“你在跟他说什么？”
　　“哥哥！”莫念声音有些哑，眼睛却亮闪闪的，跟得了多大便宜似的，幸灾乐祸的说：“我在教他叫你‘哥哥’。”
　　莫显嘴角一抽，白了她一眼。

　　车子开进大院的时候，麦加见了门口站着的荷枪实弹的战士紧张的抖了一下，扯了扯莫念的衣角。大眼睛湿漉漉的，闪着不安。
　　麦加从到她身边的那一刻起，对任何人都是戒备的。一丁点动静，都能让他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跳起来，慌乱的凭着本能找到身边最安全的地方，蜷缩着。他不是全部的信任莫念，但在某些时候不得不依赖她。
　　莫念摩挲这麦加柔软发黄的头发，在他的小鼻子上亲了一下。
　　“没事，我们回家了。”
　　莫显一愣，诧异的看着莫念。车子险些撞上了路边的树干。他听不懂莫念说了什么，但那语气却是他十多年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温柔。
　　他陡然惊觉，原来那个流着鼻涕站在他面前，怯怯的叫他“哥哥”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甚至能为另一个弱小的生命遮风避雨。
　　而这一切转变，都是在他没有察觉，没有参与的情况下发生了。

　　莫家住在大院的最里面，是一栋二层红砖青瓦的小楼，莫家老爷子在世时人来人往，又有警卫员时常进出，那时还不觉得有几分mingou遗留建筑物的落魄味道，如今却显露出几分萧索寂寥来。
　　院墙上的爬山虎藤蔓蔫头蔫脑的紧贴着灰黑色的墙皮。那只在大院里游荡了好些年，额头上有一撮白毛的大黄猫终于从活蹦乱跳的青春少猫变成了老态龙钟的惫懒样，蔫了吧唧的趴在墙头上，朝着莫念这边有气无力的“喵”了一声。
　　张婶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了莫念也露出跟莫显刚见她是一样的表情，嘴张了半天才合上。嘟囔道：“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这就是小少爷了吧，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见着莫念怀里的麦加，她神色如常。伸手来抱，却被麦加身子微微一拧，躲过去了。
　　莫念赶紧安抚的拍了拍麦加的后背，不好意思的对张婶说：“他还有些怕生。”
　　“没事没事，小孩子都这样。当初你来的时候，可比这……”她往屋里望了望，没再往下说。
　　莫念扯着嘴角笑了笑。抱着麦加站在大门边，等莫显把行李都从车上取下来后才跟着他往门内走。“母亲身体还好吗？”
　　张婶喜欢小孩子，边走边牵着麦加的手指头，像逗婴孩一样逗着他听见莫念问老太太，张婶也就敷衍着一连说了两个“好”字。
　　可小屁孩儿忒不给面子，皱着小眉头一幅“再逗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一个劲儿的往莫念怀里缩。
　　“也就是些老毛病，这几年将养着身子骨也利索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年前还跟着前头邹家的老太太爬山去了呢。”
　　邹家？莫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跟莫家交好的人家里头几时有一家是姓邹的？
　　不经意一抬眼，恰看见莫显眉梢动了一动。莫念顿了一顿又继续在麦加的背上拍着。
　　他们之间太过熟稔，不用严明就知道对方一个小动作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用别人夸张又的话来说就是，莫大少爷一撩眼皮子，莫念就知道他昨晚上脑子里想着谁安抚了他二弟；莫念嘴角往下一拉，莫大少爷就知道她是吃多了糖牙疼，还是没减下两斤肉来肉疼。

　　莫老太太是个威严的老年人，满头白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盘成一个干瘪瘪的发髻。嘴边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令她松垮的面容看起来更是严肃。羊绒披肩严谨的裹在她肩上，腿上还平整的盖了一块毯子。
　　任何优雅的女人在步入添了这样那样的毛病之后，她的美丽多多少少都会打折扣。
　　莫老太太耳背。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张婶走到她旁边大声的“耳语”了两句，她这才装过头来。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视线从电视机里常年不变的新闻联播开头转到莫念身上，而是审视的看着莫念怀里瑟缩着的麦加。
　　自从下了飞机，麦加就是一副怏怏的模样，到了莫家后又害怕的微微发抖。
　　“哼。这样不中用，哪里像是我莫家人！”老太太斜睨了莫念一眼，又转回去看电视。
　　莫念心说，就他这漂亮模样，哪能是姓莫的能生出来的？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咂摸，没胆子说出来。
　　莫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倒是个美人，但莫老爷子就……只能说他长得很是方正，为人也很是方正。两个结合的好处就是，这致使他们的孩子不像是老爷子那么的方正，无论是长相还是其他。但却也没有莫老太太的好相貌。
　　她欣赏的看了眼莫显，幸好蔡碧莲是长得顶顶好看的。
　　莫显一拍她的背，不无看好戏的意思，提着行李箱上楼去了。于是她收回方才欣赏的眼神。张无忌他娘说的确实不错，长得好看的人心眼儿不见的就好。

　　她顶着莫老太太即使是隔着后脑勺依然凌厉的眼风，强自镇定的把麦加放在沙发上，然后朝她老太太走了过去。
　　一脸乖巧的在她旁边蹲下，贴在她耳朵边大声说：“母亲，我回来了。这些年让您忧心了。”
　　老太太往旁一偏，冷淡的看着她。“不用那么大声，我还没聋。”
　　莫念讪讪的直起腰来，站在原地不说话。在大腿外侧搓着手心冒出来的一层细汗。
　　张婶赶紧过来解围，她对此很是熟练。一边拥着莫念往另一座沙发边走，一边扭着脖子跟老太太商量，“厨房里已准备的差不多，你看是不是给碧莲去个电话，告诉她念念已经到了？”
　　老太太敷衍的应了一声，于是张婶去拨电话。
　　“你嫂嫂去姜家了，说是去看看她小表弟长成什么模样了。哦，哪个姜家？就是你嫂嫂的外婆的小姑的大女儿嫁的那个姜家。”张婶趁着拨电话的时候跟莫念普及蔡碧莲外祖父家的亲戚关系。
　　蔡碧莲这个“外婆的小姑”并不是嫡亲嫡亲的小姑，是七拐八绕的堂亲，这个“小姑的大女儿”又不是嫡亲嫡亲的女儿，而是前头那位生下来的。
　　莫念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再张婶心满意足的眼神里带着麦加上楼去梳洗。
　　麦加轻手轻脚眼睛四处乱转的样子仿佛做贼，被放好了行李下楼的莫显碰见了，又缩着肩膀往莫念腿边挤。
　　莫显狠狠的拧着一对浓黑的眉毛。“你怎么把他教成了这样？这样不行，送去上学吧。我来联系！”
　　他说的上学可不是送到一般的幼儿园里。莫念赶紧的解释“他只是换了环境不适应而已。小孩子都闹腾，熟了就不这样了。”
　　“随你。”莫显无所谓的道。“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还是以前那样。熟悉了就下来吃饭，别磨磨蹭蹭的。”
　　莫念点头。她拖沓的毛病早就被迫给改了。那兵荒马乱，稍慢点就指不定有炮弹落在脑袋上的环境里，她敢不麻利的四处乱窜？兔子都没她窜的快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