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七、等待 ...
-
雪崩其实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两分钟后雪就像沙子一般缓缓滑落在平面上,但是我在闷油瓶的胸前却好像停滞了一个世纪之久。而刚才雪崩后的一系列反应动作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也多少让我有些不可思议。那种关于时间的奇妙错觉再一次侵袭过来将我淹没,我无法细细数清每一粒雪屑落下的一个个瞬间,也不知道如果将这些瞬间串联起来,究竟会是快还是慢了。
雪崩停止后,我不好意思再窝在闷油瓶的怀里,赶紧扒拉了一下他的衣服扶着腰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整理整理衣服,我摸摸头发对他呵呵一笑:“刚才你又救了我一命,这样我就更没有理由丢下你不管了。”
假装没有看见闷油瓶因为这句话而从神游世界里收回转而企图将我穿透解剖的目光,我赶紧摇摇晃晃地去看被我从帐篷里拿出的背包有没有被雪冲下去。背包里还装着当时给闷油瓶回去路上准备的干粮,要是没有了,就算划十根火柴也变不出一包压缩饼干来。
帐篷被雪埋了10多厘米厚,而且有些变形,不过幸运的是还能用,里面的其它装备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有了帐篷,我很快定位下包的大概位置,在那里我把脚微踏下去也触到了包的质感。因为有一只手还是不能动,所以挖出背包是一件很吃力的工作。我连忙招呼闷油瓶过来帮忙。闷油瓶走到我旁边,一句话没说就右膝单跪下,用右手撑在雪地上,左手搭在左腿上。我一惊,闷油瓶这是要和我求婚吗?!
我很快发现自己又想歪了。闷油瓶保持着这种姿势停顿了半晌,右手开始在他面前的雪地上摸索。然后他略一发力,就将两根奇长的手指没入雪地中。等他再把手指拔出来的时候,十多公斤重的背包短带已经套在他的指根处。我虽然早已了解闷油瓶的神力,可再看到还是不由得在内心为之叹服。同时脑子里又跑火车一样地想要不要向他恭拜行礼道“阿弥陀佛,十年不见,方丈的二指禅又是见长!”
闷油瓶把背包往地上一扔,直直地朝我看过来。我大概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收起了笑意,也直直地回望过去。
“我要先回去青铜门一趟。”他的语气中带有稍纵即逝的愧意。
“我知道。而且我也想回去,三叔他还在里面。但是我们不能。”
闷油瓶猛地一抬头,眼底划过一道光,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只被囚禁的猎物。
我叹了一口气,抓起我带来的那个背包。“里面的食物本来只有给你一个人回去的份,现在有两个人已经是很勉强了。现在这里离青铜门赶紧也还有两天的路程,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支撑到出山。”我顿了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诶,小哥,你没有带包出来吗?”
“我把包留给他们了。”闷油瓶低下头,似在思考。他最终抬起头,下定了什么决心:“吴邪,你先回去。”
“我不说了吗……”
“不用。”我一下子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用,你把背包都拿走吧。”
“你什么意思?!”我一步跨过去抓住他的领子。当年他在青铜门外混进阴兵队伍,回头对我无声地说“再见”两个字时的那种相似的绝望感铺天盖地地淋了我一身,我恐慌,手也跟着发起抖来。我有些失控地对他吼道,“什么叫不用食物,你会死的!”
闷油瓶轻轻把我手从他衣领上拨开,闭着嘴,不发一言,背过身就往群山深处走去。
我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再改变的,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我跟你去。”
“你去只是给自己找死。”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明白他的意思。食物已经不够了,我再跟去,很有可能就会活活饿死在雪山里。
“那你就可以去送死了吗。”
“吴邪,我不会死。我的体力就算不用干粮也还可以支撑一个星期。”
你以为你是观音姐姐么。我暗道。我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忽悠我,闷油瓶也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我之前下地学到的一点就是学会接受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我虽然心有疑惑,但现在暂时不会再对这个问题过度好奇地探寻下去,特别是在闷油瓶绝对不会回答我的情况下。
“那我在这里等你。”
闷油瓶转过头,眼中横着极细小的不可思议。
我看着他眼神的变化,很有成就感地坐下,抱起背包说:“没关系,我坐在这里不用耗费什么体力,吃少一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说你能支撑一个星期,那应该可以挨到出山吧,我省一下就行了,还可以减肥。”我其实是在赌,赌他去青铜门外看一眼就回来。
闷油瓶没有再反驳我什么,几分钟就看不见身影了。我伸了一个懒腰,志得意满地躺倒在雪地里。闷油瓶作出这种反应,就意味着不会放着我不管,我至少还能成为他从青铜门回来的一个理由。这听起来挺不错的,我想。我相信他会回来的,凭证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他走后,我吧帐篷清理了一下,然后用了几近两天的时间补充睡眠。没有人打扰我睡得很实,第三天醒来的时候看看表,正是半夜半时分。这里不是旅游区,方圆百里可能只有我一处人烟,夜晚连风的呜咽都被雪山所阻挡,空旷得让人心慌。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他是不是也在体会着深入骨髓的寂寞呢。发明千里传音这种武功的人,说不定初衷也是想要时时刻刻和某个人保持着最紧密的联系,陪伴在那个人的左右,不希望对方曾尝一秒钟的孤单。我有时觉得自己真的是丝毫也不了解他,我只是一个企图用望远镜窥视星空的无知者,而他对于我却像望不见尽头的宇宙。我学着他平常的样子抬头看天,发现这里因为是无人区,所以星星远比在城市里要多。辨了很久,勉强认出了几个星座。眼睛这么一晃又开始花,于是我闭上眼睛,让自己再次睡倒在帐篷中。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老样子,我吃了睡,睡了吃,醒了烧烧水数星星,反而带上了陶渊明般悠然望雪山的闲适。
约摸过了四天,我醒来后正是黄昏,眯着眼就感觉到夕阳像是被什么阴影遮住了一样,我哗然起身,就看见闷油瓶背对着我,盘腿坐在那里神游。淡紫色的雪山,淡紫色的天空,竟给他的侧脸勾勒出妖冶与淡然完美协调的轮廓。
我站起来却觉得全身上下有点什么不对劲,一低头,才知道趁我睡着的时候他又替我换了一回绷带。我脸一热,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帮我换绷带还不惊扰到我。
“小哥,你回来了。”我笑着对他说。
“嗯。”他点了一下头,很给面子的回应了一声。
“我三叔他……怎么样?”
“炸药炸塌了一部分山体,把能进去的那条路都堵着了,我没能进去。”闷油瓶平静地叙述道。“不过看样子炸药是在山体外面放的,青铜门在较深的山体里,而且周围结构很坚固,所以不会受到爆炸太大的影响。”
我不能像他那么冷静。“路被堵了?那三叔他之后怎么出来?!”
“青铜门还有另外的出口,吴三省应该找的到。”
还有另外的出口?我疑惑,难道那个青铜门还能像小时候看的机器猫的任意门连接到任何地方?可看闷油瓶的样子他也不打算详细给我解释。
不愿意回答也没有什么关系,是谁炸的青铜门现在也不重要,他能回来就足够了。
“带我回家。”艳色的残阳照在他的脸上,红得柔和而耀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