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顾沐年

3、叁、月未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诗经唐风》
　　江南烟雨成愁，青墨黛色掩过一片脂粉春色，砌成一派朦胧岁月。
　　细雨绵绵对长亭，笙歌正气，江南女子又柔媚又婉转的声调和了一曲声声慢。
　　撑一把桃木伞静默于这般温婉的岁月，仿若是世外，又仿若是红尘滚滚，观戏外。
　　嘴角似有极其浅淡的冷意，眸里是脉脉的笑意，素色长衣，墨色外裙。
　　云言牵着马极慢的挪动着跟着她家一时脑抽要雨中漫步的小姐，安慰的摸了摸自家上好的马，默默地啃了一口梅花包子。
　　铃铛声响，眼前就是美人如花的笑靥，乌发及膝，系上一根淡青发带，细碎的蓝色宝石莹莹生辉，浅金的铃铛有些小小的孩子气。
　　“云言。”声色清脆冰凉，如同此刻滴下车檐的雨水，细细簌簌溅在水坑里，泛起一个小小的涟漪，转瞬即逝。“我饿了，咱们去南江阁。”
　　收了青伞翻上马车，车轮声古老又漫长，在雨里像一首不知名的童谣。
　　——南江阁——
　　南江阁是江南最大的歌舞娱乐请客家宴为一体的楼阁，南江阁，歌江南，这里有江南最红火的舞姬楚腰，花魁花落姑娘，常常是一股胭脂混合铜钱的气味弥漫在方圆十里之内。
　　不知为什么，怜九就特别爱逛花楼青楼去体验人生疾苦，顺便调戏下花魁姑娘什么的。
　　上了楼，挑了一处临江的雅室，说是雅室，不过是用三两张屏障隔开罢了，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风雅的韵味。
　　小二倒上茶，一脸的谄媚：“姑娘吃点什么？咱楼里有南江松子玉，南江鱼子羹，还有…”
　　怜九打断他的话：“对面那位姑娘点单。”
　　于是小二立刻转移目标向着云言：“这位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不如多吃点咱楼里的蔬菜莲子巧手羹，能有效保持肌肤白里透红..”
　　云言冷冷一个眼神过去：“清炒凤尾，清蒸桂鱼，青莲汤，两碗鱼粥，二两白玉醉，上快些。”
　　小二便战战兢兢应着是，飞奔下了楼。
　　云言望向自家小姐：“小姐，这回又出来住几天？”
　　怜九伸手理了理雪白鹅絮折扇，笑：“若是找到一个人，能白头偕老，那便当一辈子的逃兵，找个山林藏起来，若是找不着，便回去，当一辈子的皇后。”
　　云言说：“小姐，可这大千世界，要找多久呀？”
　　怜九望向窗外，神色间有些迷茫，云言根据听了那么多说书来推断，她应该要冒一句什么至理名言出来才比较容易推动剧情发展再被某绝色公子听见于是两人天雷勾地火云云。
　　但她家小姐只是被那句问话给哽到了而已，根本没想到什么人生大事遇见帅哥之类的方面去啊。
　　菜色都清淡，青玉竹制的酒杯小巧，一杯不过一小口。
　　醉倚江楼，星星点点尽是灯亮。
　　客船泊舟，是路过，还是归家？
　　怜九不知为何，轻笑两声。
　　江南今年是何年？
　　何年知华年？
　　她想起临别前那个赌，觉着有些意思。
　　皇后那个位置固然是万人瞩目，不知道天下多少女孩子想踩她两脚啐她点口水。
　　可是真是不想当啊不想当。
　　金丝笼子里的金丝雀，怎么会那么多人向往？
　　可金丝笼子里的金丝雀，离了主人，又怎么活得过冬天。
　　到底说来，不过是各自所需的对方身上有，各自利用罢了。
　　不过，既然皇宫里那位天子如此需要兵权在手，倒不如娶了自家老爹算了。
　　想到这里，怜九不禁为自己绝妙的想法叫好。
　　但是父女共侍一夫？
　　想到自家娘亲的威慑力，怜九还是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日子还长，慢慢逃呗。
　　回到客栈，云言和十四住一间，怜九单独一间。
　　舒舒服服躺在温热的水里，怜九惬意的眯起眼缝来，像只拔掉刺的猫。
　　空气里是苦艾草的味道。
　　抓过屏风上搭着的素锦擦干身子，披上湖蓝色锦袍，细细浅浅的云穗点缀，走起路来有轻微的响声。
　　月色正好，晚风习习，落耳间，有星星细碎的声音。
　　然后，极其不大家闺秀的伸个懒腰，打着哈欠向床走去。
　　罢了罢了，困死了。
　　雪白色外衫落在木质地面悄无声息，锦色布鞋镶着夹竹桃花样。
　　如同月神一般立在床前，月色朦胧，轻柔的暧昧。
　　他望着她极孩子气的睡姿，眉间皱出一丝无奈，慢慢舒缓成自己也没察觉出来的温柔。
　　若是一直这样看着你，是不是就好。
　　白色衣衫一角飘出窗外，又是一派月色朦胧。
　　怜九睁开眼，凤眸里是一派清醒。
　　那样好看的眸子，弧度细长又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