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心事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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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从后门溜进教室的时候，讲台上的班主任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地继续上课。前桌两人也转过身来，仁王惊讶地挑眉，柳生则是抿了抿唇，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牧野耸耸肩示意自己没事，因为还在上课中，两人也不好追问，便又转了回去。
刚翻开课本，一个小纸团就“啪嗒”一声落到了书页上。牧野不动声色地展开来，上面有两种不同的笔迹，他认出“快去把衣服换掉”这句是柳生写的，那么另一句“怎么回事？”就是仁王在提问了。
他忽略了仁王的问题，写上“没有可换的衣服”，然后重新将纸条揉成一团，同时抬头看向班主任，正要趁他不注意时将纸团扔回去，就听到下方传来“哒哒”的声响，像是手指轻磕桌底的声音。
牧野会意，左手移到桌下，向前探出，摸索到温度后将纸团传递过去。前桌男生展开的手缓缓合拢，指尖擦过他的手心，有些痒。
纸团顺利交出后没过几秒，他就再次听到了“哒哒”声，连忙伸手接过来，这时却看见银发男生飞快地用手肘撞了下同桌，似乎在表示不满。牧野暗自猜想，柳生大概没给他看就传回来了。
这次纸条没有揉成团，而且上面果然只有柳生一人的笔迹，简单的三个字：“回家换”。牧野一阵黑线，现在才下午第一节课，离放学还早，他是想让自己早退么？
提笔写上“没事的，快干了”，女装男生学着柳生的做法轻轻敲了敲桌底，摸到前桌伸出的手，将纸条放进去的前一刻，他出乎意料地打了个喷嚏，手一颤，偏移了方向，再试图传递的时候，对方却忽地将手缩了回去。
牧野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他接下去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戴眼镜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直接打断了评讲，“老师，牧野身体不舒服，请允许她离开。”
话音一落，除去直视着班主任的柳生与正一脸讶异地看着同桌的仁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牧野身上。
瞬间成为焦点的人张了张嘴，正要作出反驳，就控制不住地又打了一个喷嚏。班主任一愣，随即和颜悦色地开口，“既然如此，你就陪牧野去一趟保健室吧。”
柳生闻言立刻转过身，用令人惊叹的速度将男生桌面上的课本和文具收拾起来，然后一手提起他的书包，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人带出了课室。
牧野下意识地被拉着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缩了缩手臂。“那个，不至于严重到需要马上回家的地步。”
褐色短发的男生没回头也没松手，而是径直走下楼梯。“会感冒的。”
牧野无言以对，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快出教学楼的时候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不是去保健室的路。”
“不是去那里。”柳生语气淡然地回答，“你应该直接回家换衣服。”停顿了一下，他又加上一句，“而且最好洗个热水澡。”
“...现在是夏天。”牧野抱怨道。
男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松开牧野的手腕，快速握了握他的手。牧野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的手跟他的比，温度确实有些偏低了。事实上不只是手，他裹在湿衣服的半个身子都有些发冷。
行至校门口时被拦下，身为风纪委员的某人上前解释了两句，门卫就很干脆地放行了。牧野站在铁门边，等他靠近后伸出了手。“谢谢，我回去了。”
柳生似乎犹豫了片刻才将书包递过去。“不用客气，明天见。”
他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回头，看到男生还站在门口朝自己这边看，就挥了挥手，唇角浮起一丝微笑。果然作为女生就会得到更多的关照么。
半个小时后，牧野站在熟悉的房屋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他原本就没有说“我回来了”的习惯，更何况在明知道小姨不在的情况下。
门廊，客厅，楼梯，他遵循着惯常的路径，最后到达自己的卧室。将书包随手扔到椅子上，从身上剥离半干的外套，他向后倒在床上，然后想起衬衫也已经被沾湿，又立即跳下来。
扣子解到一半，他动作一顿，上前几步拉上窗帘，这才放心地脱下衬衫。拿了睡衣进浴室，开水龙头的时候突然想起某人的建议，便加大了力度扭到了热水那一档。
冲完澡后，他踢踏着拖鞋，擦着头发下楼，在沙发上盘腿坐好，按下遥控器上的红键。电视的声音轻易填充了空间，但他突然觉得好安静。
好安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跟他刚醒来发现自己丢失了记忆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所有电视台换了一圈，啃完一个苹果后，牧野终于呆不下去了。今天刚好是打工的日子，他便换了身便服出了门。雇主当然不会反对他提早开始工作，而他在见到店员们熟悉的面孔时也得以暂时地排遣了那种心中空荡荡的感觉。
桑原在放学后来了短信问他是否会去打工，他如实相告，却不想对方歉意地回复说今晚临时有事不能来了，他正打字表示自行回家的打算，手机却在他完成之前震动起来。
按下按键，调出最新的信息查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句话：“真田说他会去接你”。
牧野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离得最近的店员大婶好奇地看过来，当即打趣道，“怎么了，男朋友的短信？”
他慌忙将手机塞回口袋，掩饰性地把新放到台面上的口香糖拿过来打价，柜台前不良少年模样的男生吹了个口哨，故作遗憾地开口，“什么嘛，已经有主了啊。”一同前来的同伴则是嬉笑着推了推那男生的肩膀，嘲道，“就算没有也不可能便宜了你。”
留着络腮胡的大叔从货架后探出头来，抬手做了个赶走的动作，“臭小子，别打我们牧野的主意了，人家的男朋友可是又高又大特别有安全感哦。”
唔，确实挺有安全感...不对，老板拜托你不要跟着瞎起哄好不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女装男生气势汹汹地瞪过去，可惜眼神的杀伤力在泛着绯红的双颊映衬下大打折扣。
之后的时间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八卦的女店员们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从他那里打听跟“男朋友”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牧野难以敷衍过去，归心似箭，以致于在透过玻璃窗看到熟悉的身影时大大松了口气，想也不想地拔腿就向门外跑去，连身后响起的善意哄笑都不管了。
“真田君，你终于来了！”他冲到男生身边，差点没兴奋地扑上去。
网球部副部长见他一脸逃出生天的表情，惊讶地微微挑起眉，停顿了一下后却是作出解释，“抱歉，路上耽搁了一阵。”
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引他误会了的某人连忙摇头，“不是，你没有迟到。是她们今天不知为何问题特别多，不太好应对。”
真田点头表示明白，侧身迈开一步，牧野顺势跟上，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后者为了寻找话题绞尽脑汁，结果没想到是副部长率先开口。
“牧野桑，感觉好点没？”
被问到的人有些意外地抬头，提问的人表情一如往常地显得严肃，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里面透出的像是关切，又像是单纯的疑问。
对视几秒后，牧野放弃了解读，移开目光，“其实没什么事，柳生有点大惊小怪了，坚持让我回去...”说出来后他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说这些细节，有些懊恼。
真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却是认真地给出了应答，“关乎身体健康的事情，还是多注意一点为好。”
牧野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唯有乖顺地答了一句“知道了”，说完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受到长辈教导的小孩子，忍不住囧了一下。
男生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又一次令人意外地主动提起了新的话题。“牧野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某人先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疑惑与紧张，“什么问题？”
男生停顿了片刻才说出问题，“你还记不记得上学期期末你的年级排名？”
牧野一愣，接着摇摇头，“不记得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其实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某人绷紧了神经的缘故，男生这次停顿的时间感觉变长了，“有人在公告栏上贴出了这次期中和上次期末年级排名表的一部分，而且那两张纸上你的名字和成绩都用荧光笔标示了。”
“...这样啊。”牧野想起早上同学们的目光以及某银发男生的怨念表情，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我们是在训练结束后发现的，应该是今天早些时候贴上去。”真田瞥一眼身边人的表情，似乎是为了安慰地加上一句，“已经撕下来了。”
牧野并没有为此感到慰藉，他闭了闭眼，嗓音中隐约透出不安，“差多少？”见男生没有理解他的问题，他便完整地又问了一次，“上学期期末我的排名，和这次的相差多少？”
真田似乎是回想了几秒才简明扼要地回答，“一百五十七名和二十二名。”他用的是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并没有带上任何情感或者价值评断，让人无从猜测他对此的看法。
牧野心中一凉，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竟然差得这么远！怪不得仁王会说什么“火箭一样的上升速度”，只隔了一个短暂的春假成绩就有了如此夸张的提升，怎么看都会觉得可疑吧。
“我没有作弊。”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样的辩白听上去何等薄弱，简直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等同了。
身边的人却表示了认同，“考场纪律严明，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小。”
听到这样的回复，牧野只觉得心里一阵发闷，也说不上是惊讶还是失望，或许是难过更多一些。
真田弦一郎本来就是这种靠证据与事实来决定是否相信他人的人，自己很清楚这点，甚至为此感到安心，因为这说明他不会根据个人好恶来随意判定一个人的可信度。但就算如此，自己还是不理智地觉得难过。
你有什么可期待的，牧野反复告诫着自己，他跟你总共才说过几次话，凭什么相信你不会说谎？
“关于排名的变动，风纪委会调查清楚。”身为风纪委员长的男生开口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如果是有人在恶意造谣，我们会尽量给你一个交待。”
牧野闻言一怔。这后一句，听起来像是在安抚自己。
“我明白了。”他听见自己说道，语气出奇地平静，“调查结果出来的时候，麻烦真田君告诉我。”
“...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生这次回应的声音似乎有些有所不同，也许是带了几分在意，又或者是些许烦恼。
余下的路程中真田没有再说话，而牧野心事重重，也无暇顾及这略显压抑的沉默。抵达家门口的时候他微微弯下腰道谢，跟上一次相比，这次他的姿势和用词间不自觉地透出了某种客气与疏离。
回到家吃过晚饭，他走进房间从书包里拿出文具与书本，准备写作业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人今天会主动提出来接自己，原来是为了调查这个排名的问题。
郁闷了一会儿，牧野试图让思路回到重要的问题上。失忆后的成绩为什么会跟之前的相差如此之大？从来没听说过失忆会让一个人变聪明，也没听说过自闭症患者智商会下降，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之前的自己在刻意掩饰学习能力？那么这样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用脑过度，他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作业没写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还是小姨发现后叫醒的。
“学习是不是太辛苦了？”年轻的女性温柔地拂过男生雪白的发丝，“早点睡吧。”
牧野疲倦地打了个呵欠，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排名表递给她。小姨看到他的成绩后不出意料地异常惊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高兴地连连夸他懂事了知道要努力学习。
“要是告诉優你也考了这么好的成绩，他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不过不许太得意了哦，还要继续努力喔！”
優？是谁？
他隐约记得最初恢复意识的那几天里，她似乎也提到过一次这个名字。可惜为了掩盖失忆，自己不能直接询问。
牧野琴美兴奋地讲了一阵，接着将他推进洗手间，催促他快些洗漱然后去睡觉。男生含着牙刷的时候听到她突然歉意地解释，明天一大早要东京出差。“吃饭的钱我会留在桌上，这两天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给你带纪念品的。”
他只觉得又累又困，只能勉强点头表示明白，完成洗漱，解下脖子上的绷带后就直接躺倒在床上，也懒得去管那没完成的作业了，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次日早晨，小姨离开的关门声将他惊醒了，睁开眼睛后他发觉自己的身子显得格外沉重，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头疼。
...看来早退和洗热水澡都没用，他还是感冒了。
男生凭着仅剩的思考能力得出这个结论后，认命地爬起来给邻居男生发了个短信让他帮自己请假，然后就躺回到床上。
这样也好，暂时什么都不用考虑了。
再次陷入睡眠前，他这么想到。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心事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