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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漪起 ...

  •   “上神,救我!”
      “神,放了我吧……”
      “上神,上神!”
      嘶哑的祈求声从四处响起,那些对生的渴望让嗓音绝望。一张张苍白扭曲的面容用尽全力冲击,浮现在牢房的结界上,然而转瞬便随着一声哀嚎重新被吞噬进去。幽蓝或幽绿的冥火在这个本就阴煞的炼狱点燃出丝丝诡异,使人汗毛倒立。
      玄色铁靴从容的踏在阴湿的路面上,却静谧无声,似乎无视身旁大大小小的结界中声嘶力竭的呼救声,男子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不引人瞩目的微笑。身后,是另一个白蓝衣衫的男子,语气恭谨的问道:“司命大人,何必大费周章寻一个魂魄?”他带着鄙夷的神情轻蔑地向周围扫视一圈,“怎好劳烦您亲自到这种肮脏的地方?”
      “呵呵,肮脏么,右军?”被称作司命大人的人冷笑一声,“本来,你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一句话让身后的男子一个寒战,不敢再多说一句。目光阴冷而不甘的盯着地面。
      穿过长长地牢房,男子的眉间显现一丝隐忧和怒意,“哼,果然是群无用的畜生。”他已探查了鬼界所有的牢房,先下拘留的所有魂魄,没有一个称得上他的要求半分。右军感到主子的怒意,不禁退了一步,噤若寒蝉。
      “司命大人寻不到合适的人么?”一袭白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冥界之主面无表情的向黑衣男子略施一礼,问道。
      “呵,冥王办事严明,流落到炼狱的果然都是些十恶不赦之人。确实,没有我要的人。”
      “……”男子的面色仍旧冷漠,然而显然知晓眼前之人的秉性,凝眉思索着鬼界还有何处或可一探。“或许,”良久,男子幽幽开口,“可带大人到‘那里’去。”

      “只此一人?”司命冷冷开口,似乎对冥王的指引感到不满。
      “是。”而白衣人语气仍然淡漠,“如若大人仍旧认为不适合,冥界现下恐再无大人要寻的魂魄了。”
      司命不再开口,只身走到这一个结界前,与方才炼狱之中的不同,这个结界异常稀薄,似乎只是阻挡外界的纷扰,并无拘束其中之人的意思。
      “十三殿中现下只你一人,不感到孤单么?”对其中那个魂魄漠视自己的到来感到有趣,男子带着打趣的口吻问道。
      以念力直接突破结界,带着外面的喧扰一起传入其中那个男子耳中,司命看到那人的身形微微一直,却仍旧背对着门外三人,重新沉寂下去。
      “!”对于这样的态度感到愤怒,司命一挥袖便撕烂了结界,“你,为何不回话?”
      “滚开。”结界内的男子漠然开口,语气却毫无波澜。
      “你!”右军一步踏上,奔男子而去,却被司命一手阻下。他的眼睛闭上,隔空便读取了这个魂魄的思绪:是一片枫林,而令人吃惊的是,地上铺就的火红却不只是枫叶,还有浓密的血迹。血迹中央,一个黑衣男子环抱着一个女子倒在枫叶之上。
      “他在此处已经百年。并不愿入轮回,”冥王不知何时也踱步上前,“看来,也并不欲随大人离开……”
      “不,”司命却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他还未作答复。”说罢向着那个魂魄走去。
      “想要离开鬼界么?”依旧默然,然而司命却诡异的笑了,“如果,我能让你再见到她。”
      豁然转身,那个半灵并无实体,眼神却一瞬流转出刀锋般的光芒,竟然伸出双手攫住司命的衣襟,“你说什么?”
      对这样强的念力感到吃惊,而司命的眼神微眯,细细打量这身前的这个魂魄,露出满意的神色。
      “我说,我可以让你在轮回中再见到她。”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是秋日,有熊正值秋收之际,秋风瑟瑟,淅淅沥沥的飘落的牛毛细雨带着丝丝寒意,人们却仍忙碌于收取果实和粮草。日已西沉,光阴流转在空旷的宫殿中似乎留不下丝毫痕迹。
      “…….”眼神漠然的凝视窗外的冷雨,少年伸手推开了一扇窗子,冷风冷雨如箭矢般射入,打了他一身,而他不闪不避。
      “咣”身后传来一声脆响,“二……二公子?……”婢女手中的铜盆掉落在支架上,带着惶恐和畏惧怯怯询问少年,手颤抖着把大氅从身后披上。见他仍旧默然,安心一些,却仍不敢自行去关了窗,只退到一边怯怯道:“二公子身子不好,快关了这窗子吧,太冷了些。”
      “没事。”男孩的声音温和平静,令侍女心境立马安定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昨夜的事,还望明澜勿向外张扬。”少年从座椅上起身,侍弄着垂在头顶的吊兰。
      “是……”内心抽搐了一下,女子的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突然咬着嘴唇,鼓着劲问道,“二公子……昨夜究竟怎了?”

      想起昨夜,她浑身颤抖起来。昨夜的风雨更大,秋日却少见的打起了雷,她在隔壁的屋内睡着,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嘶喊,撕心裂肺,一骨碌爬起披上外衣,便冲进了二公子的屋子,却只见这个十四岁的男孩立在床上,双目亮如妖魔,身侧的锦被已被撕扯成碎片,看到女子冲进来,从塌旁的兵器架上抽起长刀迎头劈来。
      “啊!!”女子惊恐的叫起来,而刀锋却在身侧一寸处滑落,她睁开眼便对上看到那男孩的双目,如染血般通红,却分明留着泪痕。男孩只是一怔,便不再理会,转身便冲进寒夜的风雨里。
      “疯,疯了么?”她瘫坐在地上,惊恐中不自知依然落下泪来,这个多病羸弱的二公子,向来为同龄的贵族们嘲笑戏弄,是受不了自己的病弱,神智不清了么?

      “呵呵……当真抱歉,”男孩的笑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淡淡道,“不过是做了场噩梦。没有吓到明澜吧?”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只有十几岁,却已然一副翩翩公子的神韵,眉眼间轮廓英朗,他的双眼看向她,温润如玉。
      仿佛昨夜,做噩梦的是她才对。
      “咳咳……”少年的笑容却没有维持多久,立马被连声的咳嗽打断,男孩捂着自己得到胸口,头不禁的地垂下去,一仰身,靠在后面铺着兽皮的木椅上。
      “二公子!”侍女又开始忙乱起来,连忙拿起身侧的陶杯倒上一杯温水,将袖中的药丸倒出两粒,递给男孩。“该死的天,骤的便这般冷,让人如何受得了?”心疼这个孩子,明澜暗暗地咒骂起来。
      “无妨。”少年喝下了药,抬手制止了女子的话,“怎能为了我埋怨这天呢……不怕折了自己的福气么?”男孩落寞的笑了。
      “公子……”明澜的眼里又起了泪花,一个如此早慧的孩子,她过来服饰了十个年头了,记得男孩四岁时便能与大人交谈自如,让所有人叹为神人。

      “难不成是先帝显灵么,保佑我青阳氏的子孙?”众人为年幼的孩童惊叹,然而他所获得的也仅止于此。自出生便疾病不断,每次诊病却又毫无结果,玄嚣愁闷于他的体虚。
      黄帝后代皆有帝王之血脉,身法力量当不可与常人比,到八岁,需与有熊城内的氏族同龄练习剑法。
      第一日到剑阁,身边锦衣华袍的少年各个意气风发,似对今日期盼已久,剑士命每人拿剑舞一段来看,那些异彩流光的招式彰显着男孩们的盎然心境。“嗯,都不错。”剑士带着期许的目光望着今日才刚来到的男孩。“二公子,请。”
      到他了,握紧拳,额上渗出丝丝冷汗。“二公子?”身后持剑的仆人试探着问。“呀!”咬紧牙关,猛然从仆人手中抽出长剑,爆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声。正当人们期待着这个凌风一斩后的华丽招式时,他却跌落到地面,打了个趔趄,勉强用剑支撑身形。
      人群陷入一阵冷寂,人人面露尴尬神色。
      “噗。”一个长两岁的孩子不禁笑出声。
      “哈哈哈哈!”终于忍耐不住,人群中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还是,连青阳氏的剑都提不起么?若风深深皱眉。眉间深壑,有如刀刻。虽然,前几日试的结果也是如此,但他还是寄希望于今日临场能有所突破。
      “他…传说中的神童?噗,哈哈哈!”
      “哈哈,怎么会,这样?笑得我,喘不上气。”
      ……嘲讽之声充斥了整个剑阁。
      “公子难道今日不适?”
      “并无不适,咳咳。”扶着剑勉强起身,抚着胸口,边咳边答。
      “……”这样的回答让仆从和剑士都感到无奈。剑士冷冷答道“剑术乃黄帝一族必习之术,如此表现,恐难为黄帝(黄帝十世期间部落联盟首领统称)交代。”说罢,甩袖便走,踱出几步,微微侧首说,“二公子还是回去勤于修习吧,好自为之。”
      传闻不日便到当代黄帝耳中。父亲玄嚣甚怒,他的儿子却连剑都拿不起来么?纵使青阳剑沉重,也不止于此。遂以他为性情软弱,却又隐隐不安。
      “你二弟拿不起剑?”回头问蟜极,玄嚣的眉目间已有怒意,今日听着宫殿之中日益猖獗的流言蜚语,不禁叫来长子盘问。
      “……是……”蟜极无奈应道。
      “难道果真有什么病症?”玄嚣忧虑起来,毕竟是自幼聪慧的儿子,他不愿信这毫无因由。
      “父亲何不请医师来看?蟜极为兄长却也十分担心。”也不满于同辈对自己胞弟的冷嘲热讽,和二弟的默默忍受,“他,虽尚年少,但儿以为是坚毅之人。”

      医师号脉,直摇头道,脉象平稳,毫无不适症状。而巫师为其卜筮,而蓍占与龟卜都模糊不清,只测得命数主天虚入命。(天虚入命:主天虚入命,性格孤独,落落寡欢,与亲人朋友皆有疏淡的倾向,六亲缘薄,一生劳多而功少。)“什么?风儿命主天虚?”姒凝忧心忡忡,玄嚣只剩默然。
      “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八岁的孩童却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惊恐,只是淡然,“儿命数自有天定,咳咳,身子……不过是体虚罢了。”
      “哼,”玄嚣冷哼一声,“我青阳氏的子孙,却未见天虚入命,体质羸弱者。如今医师也无法为你圆场,既然无恙,日后仍需按规矩习剑,。”
      “……呵呵,”没想到身后的孩童回应的却是两声冷到骨子里的冷笑,“谨遵父亲教诲,只是,若风绝不会是愧对氏族之人,还望父亲明白。”说罢不待父母回声,长身而去。
      次日,若风起身欲往剑阁,皱着眉看了塌旁的兵器架,欲拿一把轻剑,到了门口却为侍从劝阻。“二公子,帝君下令必须用青阳剑。”

      而往后数年,日日重复的不过是一场演给所有贵族子弟看的笑话而已。
      当别人依然修习高深的剑术时,若风每日还在重复着最基本的平刺,劈砍,斜挑。
      生性冷淡,冷言冷语,全当耳旁风,不曾反驳,每日只是漠然的挥剑而已。
      “哈哈哈哈,若风若风,果然弱得很!”
      “干嘛嘲讽一个病秧子?走走走,练我们的去。”

      “哎……”听到低沉的叹息,明澜停止了恍惚,静静看着少年略显愁苦的面容,自己的神色也黯淡下来,是啊,今日又是比剑之日了。
      一主一仆都不再做声,少年从长椅上起身,是时辰了,明澜静静地为他披上外氅。若风皱着眉提了青阳剑,径直向外走去。

      去年比试推脱咳嗽过重逃开,父亲十分不悦,此次看来定然逃不过了。无视眼前精彩纷呈的比武和热烈的喝彩声,若风退到人群最后,默默想着。
      “最后一场,由青阳氏公子巽殳对长公子昌意之子公子颛顼。”剑士冷漠的宣布,眼神带着一丝轻蔑。
      “颛顼?不是昨日才到?”
      “呵,那样才叫势均力敌啊。”
      “势均力敌么?昨日颛顼舞剑可是颇为精彩。”
      “真的,你们俩是没看,就算与我们比他也算是劲旅。”
      “哦,那么二公子不是又要……哈哈,想来他也习惯了吧?”
      若风不待一丝表情的从人群中穿出,不仅让所有嚼舌者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就算在众人眼中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这个男孩仍能让所有人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压迫感。

      “二哥,”而擂台中央的那个比自己年幼的孩童眼神却清澈英朗,不卑不亢的向若风施了一礼,“请教了。”
      微微笑了,若风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有趣”的感慨,“颛顼的剑术修习到何境地?”若风回一礼,问道。
      没有意料到兄长会如此直接的探问自己的实力,不过八岁的孩子微微怔住,只好就实回答,“不瞒兄长,剑阁所能教授之剑法,我自六岁便能熟习了。”
      “……”台下一片静默。
      “哦?可已入凌虚之境?”若风期待着问。
      下面的人群面面相觑,“他问这做甚?”
      “凌虚?我怎么没听说过?”
      “难道造些说辞来唬人?”
      “呃,不,倒是从哪本册子上看过,二公子这个书呆子,又练不得什么剑,还记这些?”、
      “难不成打听好了对方根基,直接认输?”
      “你,能看得出?”孩子有些惊讶地问道。
      “果然,帝王之血能让人早觉醒,你的年纪能入此境……或许,当可与我一战。”若风抬起头,微笑道,无人注意他悄悄扔掉了剑。
      “噗!”
      “哈哈哈哈,他,他说什么?”众人立马陷入哄笑中,而叫嚣之人的话语未落,便转为瞠目结舌的表情。
      擂台之上顿有风起,顷刻间台上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便转为风驰电掣的闪电,已到擂台另一端的孩童身前。颛顼并未慌乱,以手持剑,迅速向左劈斩,那团风似乎缩了一下,腾空而起,恍然一个惊雷劈下,闪电中颛顼的双目一怔,剑锋直上,身形如燕折返于道道雷电中。若风的嘴角勾起一抹不经意的笑容,他居然凭空伫立在虚空中,不等颛顼的剑进半身的范围,花叶居然从四方疾掠而来,聚拢成笼,将黑衣男童包裹在一片叶雨中。
      没人看到,“叶笼“中片片花叶似箭,直直向中心射去。
      “啊?!”颛顼一惊,双指捏一个剑诀,叶笼的间隙中中透出了道道刺目的光芒。凛冽的剑气砰然迸发,叶笼须臾之间便化为片片残叶四散飘零。男童目光带了杀气,足点擂台,如一只冲上重霄的黑鹰,冲向虚空中凝目念决之人。“呀!”叶片还未落地,剑芒突然大涨,白色的光芒将若风吞噬。一瞬膨胀的白光包裹了一切,擂台几不可见。砰的一声,白光中心爆发出一声轰鸣,烈焰似乎要撕碎白色燃到霄汉之上。
      众目睽睽,盯着这惊天泣地的一战。片刻后,一袭白衣悠悠从白芒中悄然飘落,四下一片哗然,“公子!”有今日尾随若风而来的侍女喜极而泣,叫出声来。那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更加惨白,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色殷红分外刺眼。明澜连忙奔上去,掏出丝帕抹去少年嘴角的血色。
      “巽……巽殳出来了?!……那颛顼呢?”台下有人语不成句的嗫嚅。
      “看!”旁边突然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声。
      光芒和火焰这才渐渐散去,黑衣男童的身影浮现出来,他立在佩剑之上,宽厚的剑柄衬着幼小的男童,似乎不成比例。颛顼的眉目间腾起阴沉的怒火,“不过比武而已,二哥何必招招夺命?!”
      “咳咳,”若风借着明澜的搀扶起身,“若不逼你,怎肯尽力与我一战?”
      “你!”颛顼愤懑的指着对面白衣的少年。
      “我自有分寸。何来夺命?”若风却反问男童,眉目凝聚,眉间深深的皱折不该是十几岁的少年所有,却英气外露,“若夺,你怎可还站在此处?既是比武,怎能不尽全力,遮遮掩掩?!岂是君子所为?”
      “……”男童讶然,这才来得及想起方才的一幕:烈焰突然从脚下轰开,呼啸着舔舐上他的衣角,他大惊失色,不习术法,他只凭借记忆勉强捏了个水诀,然而业火竟然不灭!火舌呼啸而来,他不禁闭上双眼。突然感到身侧袭来一人,挡在他身前。那人飞速凝出一个结界,然而还未成型,烈焰化为火龙冲撞上来,余力径直冲在巽殳胸口。
      颛顼瞟见若风嘴角的淡淡血迹,不再说话,只微微施了一礼,落在台上。
      “你……”剑士看着若风微微摇头,“二公子所施尽为术法,并非剑道,何况你又负伤,此战,公子颛顼胜。”
      “哼。”若风冷笑,抬脚便走。
      “哎?使些邪门歪道还是输了,哼哼,便想要逃?”
      “你不过比了一场啊,每年比武,每人三场,不会忘了吧?”
      “颛顼公子,二公子如此挑衅,你还不打他个心服口服?便让他走了?”
      那些纨绔弟子看过了大戏,刚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虽然惊异于巽殳的本事,眼见他输了却仍然堵到擂台口上,嘲弄他。
      “我们笑公子也算不对,可你也太过做作,既然习得高深的术法,如何还使不惯剑?”平日里不常说话的宿逸竟然也开口,“比试前言辞又怎能如此托大?虽说术法精妙,但终还是败了,岂不更失颜面?”
      若风抬眼看了宿逸一眼,只道,“让开。”
      “呦,还是要逃?”更多的人簇过来将若风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让开,别让我说第三遍!”若风闭上了眼,似乎压抑着什么疼痛。
      “哎呀,二公子受伤了啊?哦,急着打道回……”
      “呼”的一声,若风一挥长袖,离火之阵顷刻便浮现在身侧,打断了那人接下来的话。
      “啊!”尖叫声四起,火舌迅速蔓延向周边所有的围观者,众人扑打着燃着的衣角四散而逃。
      “你疯了?!”剑士疾步从擂台掠下,怒喝少年。
      少年却不予理会。“明澜,我们走。”侍女惶恐的望了周围几眼,便匆匆地随着主子的脚步去了。
      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唏嘘之声四起,剑士攥紧了拳头,敢怒不敢言。
      “大士还是勿恼了,”男童却走过来劝诫,“输的人,是我啊。”
      “!”人群纷纷蓦然回头。
      “二哥的术法确实太过凌厉,我避之不及,若不是他前来替我阻挡,只怕我早已受了比他此刻更重的伤。或许,真是天赋不在剑术吧?又术法恐伤了他人,才一直如此避讳比试?”颛顼苦笑起来,揣测着这个阴晴莫辨的神秘兄长。

      “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承坤殿中,玄嚣怒不可遏的将一叠绢帛丢在若风的脸上,张张都是诸官吏氏族讨伐巽殳的状子。“习剑者,并非为好勇斗狠,一方面为强身健体,更为磨砺心性。如有所成,当志在正道。尔祖父在世时以轩辕剑平定天下,还九州以安泰。而你做了什么?你剑术不曾练得有丝毫起色,我知道你体质不合,仍让你习剑,本意是为让你的性子更坚毅隐忍些!”玄嚣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无奈。
      “而你呢?哪儿来的邪门术法,狠毒凛冽,跑去跟你的弟弟厮杀?对你的同族泄愤!!”
      玄嚣愤然拂袖,转身坐到黄帝的座椅上,目光冷厉的望着自己的小儿子,等着他做什么样的答复。
      “儿臣没错。”沉默良久,巽殳抬起头来,毫无畏惧的与自己的父亲对视。
      “哈哈哈,好!好!”玄嚣突然仰天长啸起来,“你没错,错全在我,怎么生出你这等不孝子孙!却还信了你不愧对氏族的诳语!”
      “……”没想到父亲竟然仍记得数年前自己的话,若风的气势一瞬泻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平静了许多,“父亲,是他们……”
      “他们,讥讽你,嘲笑你,向你挑衅,”玄嚣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所以便向这些朝野股肱大臣的子孙施咒法?”
      “身份血统又算什么?如若不论出身,这些人不过是些浑噩度日的无赖!我已隐忍多时,却也要守护……”
      “不论出身,你又会变成什么?杀人放火的狂徒?”父亲的声音没有了过多的怒意,只是冷冷。
      “……”锥心之痛,就如,昨夜梦中的感觉,原来,父亲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果然,无论如何轮回转世,他还是为人所鄙夷和抛弃的那个人么?
      “还好,你是次子,当不致于继承帝位,否则,定是一届昏聩残暴……”
      “天道难测,儿劝父亲还是莫早做定论。”不再跪听父亲的责骂,若风起身,漠然回应,似乎只是反驳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你!大逆不道!”须发花白的帝王回身时,却看到若风已然走出了殿门。“苍天……孽障啊……”

      回到寝室依然将入夜了,桌案上燃着一炉檀香,白烟袅娜的悠悠盘转在屋内。若风仰卧在榻上,背后垫着厚厚的锦被。眉头深锁,左手用力的揉着额。
      “公子!又头痛了?”明澜有些惊慌的连忙上前。
      “别,别过来!”若风眼也不睁,伸出右手阻拦,“无妨,我有事要做,你且下去吧。”
      “……是。”明澜半信半疑的打量他两眼,“公子不舒服,可要叫奴婢啊!”见那少年只是挥手打发她下去,一边小声嘀咕着这半大的孩子有何事要做,一边退下。

      “……”若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只觉头疼更甚,只想撞在桌案上。
      “你做过了。”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案上的那个铜镜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渐渐从白茫茫的雾气中浮现出来,竟然露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模样。“如此重的戾气,可是拜昨夜的回忆所赐?”
      “呵,”少年只顾垂目揉着额头,“司命大人也对我所做为感到不满么?”
      “大人并无空理你这些琐事,”青蓝袍泽的男子高傲的回答,“不过我好心提醒你罢了。”
      “那我要谢谢右军吏长了?”
      “哼,不必。只不过如你这般与家人闹得如此之僵,日后只怕不好行事。”
      “他们算得上非借不可的助力么?”若风苦笑着回答,转而正色,“我自有计较,便不劳吏长费心了。”
      “……”
      “有何安排?”终于坐直身子,若风望向那面水镜。
      “你什么都不用做。”男子解下长冠博带,似乎也刚刚回到家中,听到此语,突然勾起一抹鬼魅的笑意,“你的长兄快要及冠了不是么?”
      “……”陷入沉默,若风似乎明白了什么。男子的笑意越发明显,镜像又黯淡下去,没入一片白茫茫的雾色中。
      终于要来了么?转头望着窗外,梧桐叶上有夜枭的桀桀叫声,似乎要撕裂这片寂静,然而却又被无声的黑暗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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