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林尽

2、第二章 前尘易老 （2）

　　春日里，十里的烟波浩渺，笼了月光，暮色深深深几许，人将醒，夜未散。

　　柳府的大门关着，红色的门，又雕刻了浮花，显出主人家的身份来。

　　柳寄甫如今已在朝为官，有了自己的府邸。柳家三代为官，祖上曾官至丞相，柳寄甫也是自小聪慧，闻达于先人。三岁能诵，四岁而书，十七入朝，至于成立，又获圣宠。只是一身的正气，得罪了朝中不少人。可他不在乎这些，他道：“为官者，为民请命。臣不能为社稷尽心，求死。”

　　柳寄甫，辰乾王朝的新科状元，少年丞相，世人皆叹，一代忠良。

　　柳府不大，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柳寄甫把拨下来的府邸费，抽了大半给建了个学堂，充了书库。府中就一池塘别开生面。柳寄甫喜水，又有道者称水能助其官运，柳寄甫对这水的喜爱就更添了一层。

　　这池塘被建成了太极的造型，阴阳鱼紧紧相依，黑鱼鱼眼处种了荷花，只是春天，荷花尚未开放。白鱼鱼眼处放了座低矮的假山，夏日坐在这山上观景，别有一番趣味。左右池塘下方是黑白两色的石子，水浅，就显了这石色，黑白对照，阴阳相衬。池中间，则建了一条蛇形小道，隔出阴阳之形，可见当初建造时，颇下了一番功夫。

　　柳寄甫坐在池边逗弄着前日里在山里捡到的百灵鸟。这鸟不似一般的百灵，不爱叫，就安安静静地呆在笼子里，看到吃的也不高兴，不给它吃的，也不闹。柳寄甫觉得有趣，山里捡来的百灵，就是不一样。

　　这鸟儿被雷劈中，把一身的羽毛全烧焦了，竟也没死。

　　李怀仁当时打趣道：“这下可好，捡回去就可下酒，省了不少的功夫。”柳寄甫当时也以为这鸟必是已经死了，想着这样奇特的，还能引雷的鸟儿，定不是凡物。打算给它做个墓冢，好安心投胎去。

　　但当他捡起这只鸟的时候，感到这鸟在抽动，差点把它给扔了下去，还好当时没做这事，不然这只鸟，如今是很难呆在自己身边的鸟笼里了，估计早被埋在坑里，等他哪日记得了，就去看看，放点谷物在那，算是拜祭了。

　　白灵搔了搔羽毛，看着眼前的池塘。这池塘建的好，阴阳鱼相缠，生生不息，可保世代荣华。这人，也算是有福之人了。白灵看了眼那人，那人正好也看向他。白灵与人对视的次数不多，有点好奇地望着那人漆黑的眼珠。他的眼珠子是全黑的，看着看着，就有点迷茫了。

　　柳寄甫看白灵一直盯着他，也不眨眼，受了什么唆使般地，对白灵说：“我叫柳寄甫，字慕之。”

　　白灵不知道这个人类为什么对他说这些，他现在不过是一只鸟罢了。不理会柳寄甫的话，白灵又把目光投到池塘上去。柳寄甫也为自己刚才做的事感到好笑，摇了摇头，捧了本书，就读了起来。

　　读书声朗朗，白灵听着，觉得很平静，除了它被关在笼子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是渡过天劫活下来了。

　　柳寄甫读了一会儿，看着笼里的鸟儿不认生的模样，越发觉得奇特，道：“真庭群帝飨，洞府百灵栖。”

　　白灵想，这人类，真是吵。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背朝着柳寄甫，不理会他。柳寄甫看着自己被冷落了，也不恼，伸了根手指进去，来逗弄白灵。

　　白灵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指，把头埋进羽毛里，准备休息。柳寄甫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你还真有闲情逸志，在这儿逗鸟。”李怀仁的声音响起。他和柳寄甫关系很好，家中的老仆看见他来，都习以为常，不会去通报了。

　　柳寄甫听见他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偷得浮生半日闲，有鸟在此，为何不逗？”

　　李怀仁也伸手去碰白灵，用力过大，把白灵整个给弄翻过去了。

　　柳寄甫拍了他的手，说：“刚要睡着，你别折腾它。”

　　李怀仁不干了，说：“刚才你还碰它来着，这下就不让我动了？”

　　柳寄甫看见白灵爬了起来，把身子挪到笼子的边上，又闭上眼睛，不动了，说：“看你碰的，都碰傻了。”

　　李怀仁说：“你用得着宝贝成这样，再弄弄就好了，是懒得动吧。”

　　柳寄甫拉住他又想伸进去的手，说：“我可是挨了一道闪电才救下的它，不宝贝点行吗。”

　　白灵不理会他们，继续把头埋在羽毛里。

　　李怀仁说：“和你说正事呢，前几日有人给圣上写了封奏折，列举了你几大罪状，你这又是得罪什么人了？”

　　柳寄甫一笑，说：“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他们说去吧，圣上自是心里明白的。”

　　李怀仁说：“平时也许明白，这日可不一定了。”

　　柳寄甫听他这么说，问：“怎么说？”

　　李怀仁道：“叫你不要和后宫的妃子走的太近，你不听，这下闹出事来了吧。”

　　柳寄甫说：“我与娘娘是君子之交，圣上也是许了的。娘娘来着大漠，性情豪爽，不同于一般女子，况且我们并无逾矩之举，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身正，别人就不能给弄歪了？那个奏折，就是说你和珍妃娘娘有超出君臣之礼的举动，还列的十大罪状，条条有理有据的，不懂你为人的，还真给骗了去。而圣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如今面子上也挂不住。你今日还不去早朝，让人觉得仿佛是刻意躲避。现在搞的，这事和真的一样。”李怀仁叹道。

　　柳寄甫说：“昨日被弄的身心俱疲，我休息下罢了，不知怎么就惹出了这么多事。再说这朝堂之上，最近又无大事要做，难得偷来的闲情，都给弄没了。”

　　柳寄甫提起白灵的笼子，说：“我去换个衣服，觐见圣上去。”

　　李怀仁看他带着白灵，说：“你要带这只鸟进宫？”

　　柳寄甫敲了敲白灵的笼子，说：“这可是物证，怎么能不带进去。都是因为它，我今日才没去了那朝堂。”

　　“你说了，圣上就信了？”李怀仁道。

　　柳寄甫把笼子上的布翻下来，盖住白灵，说：“这么黑的鸟，羽毛都烧焦了，任谁看了，就算不能完全相信，也总有点疑惑吧。”

　　那一道雷下来，把白灵全劈黑了，也把他的法力，给劈得使不了了。白灵看着柳寄甫这好吃好住的，也无所谓是否失了法力。

　　李怀仁看了看白灵，也觉得这鸟确实有点奇特，生命力极强。

　　注：“真庭群帝飨，洞府百灵栖”，该句出自唐代李峤的《幸白鹿观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