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林小赖

14、心里人

　　和影陟吵架之后，两人便连饭都不在一块吃了，各自让侍女送到自己的寝室。
　　璎珞吃完饭便早早到床上窝着，翻来覆去地想影陟说的那些话。
　　她是没心没肺，对他私生活不上心。可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对她而言本来就还是很模糊的，她自己都尚未弄明白，又要怎么对他上心呢？最重要的是，除了即将给他当侧室的普丹兰，她根本也没有见过他身边的其他女人。何况……何况在她被灌输的观念里，男子成年之后，有女人也是正常的。
　　虽然她心里常常觉得，自己不想跟其他的女子分享一个丈夫。
　　虽然她也知道如果将来她真的嫁给影陟，那么自己和普丹兰便……可是这样的局面实在太遥远，她暂时根本没办法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当成一回事。
　　她承认，她喜欢好看的人，喜欢凯里沙也喜欢赫连。但是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好看，更主要的是，他们会像哥哥一样宠自己，任自己予取予求，不管她做错什么事情，都不会像他那样跟自己闹别扭，发脾气。可是那也只是喜欢哥哥的心情！
　　无论如何，她没有和在一起过，不能怪她什么都不懂！

　　璎珞烦躁地叹息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难受得要命，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影陟的。
　　外头的侍女大约是被她翻来覆去的声音惊起，璎珞看到一盏小灯被点着，然后本来睡在外室的诗玛起身走了进来，“殿下，不舒服么？”
　　璎珞呻吟了一声，难受道：“我睡不着，心里沉沉的，好烦躁……”
　　诗玛便放下灯盏，卷起床幔道：“是太热了么？诗玛帮殿下扇风吧。”
　　璎珞道：“不是太热……只是……我想说说话。你陪我说话好了，我一个人想不出答案。”
　　诗玛拿了团扇缓缓扇着，轻声道：“是关于太子殿下么？”
　　“嗯……”璎珞便将今日之事对诗玛说了。诗玛是影陟的侍女，主管回春宫客厢的各种杂事，曈昽每回入住都是她在负责打点那些生活日常，所以跟曈昽很熟，见了璎珞后更有另一种亲切感。
　　而对璎珞来说，温柔的诗玛就像一位懂事又能干的姐姐。

　　听完璎珞的叙述，诗玛忍俊不禁，“殿下相比一般的女孩儿，确实是迟钝了点。普通女孩儿对恋人当然有占有欲，平日里恨不得那个人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又怎能忍受那个人心里有别人？殿下这样满不在乎，太子殿下受打击也是常理。不过这也说明太子殿下是真的将小公主您放在心里啊。”
　　“可是我都不知道我们到底算什么。”璎珞说。可是，即使不知道算不算，想起那时他受伤的面容，自己的心里还是会觉得痛。
　　“殿下认为呢？”
　　璎珞叹息摇头，“不知道。总觉得……跟赫连，凯里沙，妮德，西娅等等是一样的，都是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只是有时会跟他吵吵嘴，斗斗气。感觉到伤了他的心会很难过。但是如果不是他，伤的是其他人的心，我也会很难过啊。”
　　诗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才好，只能沉默着，继续帮她扇着风。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将心里的感受跟另一个人宣泄出来后，感觉还是好多了，那种难受的焦虑感慢慢被抚平。
　　意识慢慢地模糊，耳边只剩下团扇挥动时有节奏的轻微声响，以及外头未觉的夏虫的声音。夏夜的凉风有一搭没一搭地透过纱幔轻抚她的肌肤，很舒服。
　　璎珞迷迷糊糊地道：“诗玛，不用扇了，你也快点去睡觉吧……”

　　不知又过了多久，璎珞开始感觉自己坠入梦乡的时候，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她微微睁开眼睛，还能透过纱质屏风和皎洁的月光，看到诗玛开门后和门外的人说话的身影。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这么急着来找她么？还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诗玛……外头是谁……”璎珞醉眼惺忪地唤了一声。
　　诗玛急急走进，在她身边低声道：“不好了，厥丹公主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公主身边的莎兰这会正在外头呢，我问她她不肯说，要亲自跟殿下说。”
　　普丹兰出事了？
　　璎珞一个激灵跃身起来，一边伸手去摸屏风上的外衣，一边让诗玛带莎兰进来。
　　却见莎兰一见到自己就扑跪道地上了，用她并不标准的玖华语急切地述说着事情。璎珞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听明白她说的是普丹兰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被抓到少师府，吉凶未明，求她去救普丹兰。
　　璎珞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然而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那浓重的口音又实在说不清楚，只听懂了“奸细”“男人”之类的词语。唯一听得清楚的大约只有那句“会被杀。”
　　璎珞被“杀”字震住了，只好赶紧穿好了衣服，让莎兰侯着，自己先去找影陟。至于那些别扭什么的，此时都统统无暇顾及了。

　　诗玛本来在安抚着莎兰，听说璎珞要去找影陟，如梦初醒般追上道：“殿下要去哪里找？”
　　璎珞闻言缓了缓脚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影陟现在会在哪里？应该就寝了吧……”
　　“……这个时辰殿下应该是就寝了……”
　　“那么去寝殿找就没错了。”璎珞说着继续疾步向前，回春宫的夜里太寂静了，要是换了寻常夜晚，胆小如她才不敢独自在这样空旷的地方乱跑。
　　诗玛又唤了璎珞一声，本想提醒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璎珞见她不语，便也不放心上了。

　　及至到了影陟寝殿，由诗玛先去找守夜的侍女绿萝，跟她说明了情况，才由绿萝去敲门。
　　等待的时间本来应该很短，可是璎珞却觉得长了，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只紧紧地盯着那个殿门，连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看殿门有开启的迹象，便直冲过去，以致开门的影陟也被突然扑到怀里的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扑过来的人扶住，不期然看到一双明亮而担忧的眼睛。
　　“璎珞？你怎么来了？”还挑这个时候。
　　“你……你已经睡了吗……”
　　影陟错愕地看着她，“还没有，刚回寝室……”
　　璎珞紧张地抓着他的手道：“那好……你跟我老师那里一趟好不好……普丹兰被抓了，现在在老师那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影陟的眼里也写满了震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抓了……”正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寝室里突然又发出其他细小的声响。
　　璎珞不知所措地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来，慢慢地走进了月光中，神色也是惊惶不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殿下。”
　　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璎珞不及防地感觉自己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月光里的女子长发披肩，我见犹怜，身上随意披着影陟的一件衣服，虽然衣服的前襟已经被抓在手里，但是从那露出来的一截光洁的小臂，不难想象她外衣底下的光景。

　　璎珞愣了愣，突然触电般放开抓着影陟衣服的手，却在同时被人紧紧箍住了腰部。
　　“你先睡罢，我临时有要事处理。”
　　那女子不明所以地应声回了内室。
　　璎珞感觉自己的脸被扳正，面对影陟微带紧张的，不自然的神色。
　　就像做贼被捉赃一般，影陟心虚道：“我马上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很快的。好么？”
　　璎珞没有回答，只愣愣地伸手要推开他。
　　那人便更紧张，手上将她箍得更紧，用几乎哀求的声音道：“很快，好么？”
　　璎珞想了想，点头。影陟这才不放心的慢慢放开她，一面吩咐绿萝让人备马，然后一转身回了寝殿。
　　等到影陟再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只剩下绿萝了，不由得脸色一白，“人呢？”
　　绿萝支吾道：“公主殿下说那边的事情比较紧急，恐怕去迟了有变故，所以……”
　　影陟郁闷地一脚踢在门上。

　　月色融融。
　　璎珞领着诗玛和莎兰坐在马车里，偶尔和诗玛安慰莎兰几句。诗玛一面在帮璎珞整理头发——走得太急了，根本不及妆扮，此时诗玛才在马车里给她补妆。
　　璎珞不禁懊恼自己方才的冲动，一面埋怨诗玛没有早些跟她说。
　　诗玛说：“本来是要说的，可是今晚殿下才说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如何，所以诗玛才斗胆了……”
　　璎珞赌气道：“没什么心情。我能有什么心情？”
　　话音未落，马车的窗纱就猛地被掀开了，马上的影陟俯身不满地反驳道：“没什么心情的话做什么逃得那么干脆？”
　　璎珞看他那张愤怒的脸，反而平静了，“我没有逃，我只是……自觉打扰得太不是时候了，你权我是羞愧吧。”又道：“还有，你偷听我们讲话。”白天跟踪，现在又偷听。
　　影陟有口难言，艰难地维持着那个姿势解释说：“我没有偷听，你们出来不久我就一直在马车旁了，是你自己没有发现……璎珞，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每次跟你闹别扭之后我心里都堵得不行。”
　　“可是我现在没有在跟你吵架啊。”
　　这样更令人害怕好不好？
　　“或者，你心里不痛快的话，你要像平常那样发脾气也可以……”
　　璎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停车！”

　　片刻的停留后，两个侍女被赶到马车外吹风，影陟坐到车里。
　　“无论如何，今天我不应该那样吼你。我们回到之前不吵架不怄气的日子好不好？”
　　璎珞沉默。
　　影陟道：“我已经低头了。”语气有些低声下气，同时带着些许不耐烦。
　　“我真的没有在生气，我只是在思考。”
　　“……”
　　“你让我自己好好想一下。”
　　“好。”
　　于是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