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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   在季赫生那天的离开之后,宋萧然的生活又恢复到了惯常应该有的状态。季赫生在的时候,宋萧然可以顶着一个所谓的被“包下来”的名目,眼下既然前买主已经离开玩物自然要换手。宋萧然想季赫生对于自己的下场应该是早就知道的,那个他之所以不作为是因为无可为也不能为。虽然如此,自己其实还是在被照顾着的,在某些缝隙之中,比如偶尔的食物,比如偶尔的药品,还有偶尔随和的没有太多要求的客人。
      当叶建川和许留臣出现的时候宋萧然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因为只有这种方式才是符合这对父子一贯爱好的。无非先说噩耗,然后横加羞辱,或者还会有某人杀个回马枪的告罪和恳求,但最后的结果都会是那样,殊途同归,勿须挣扎。唯一在他预期之外的是随行的另一个人,那个让季赫无怨无悔粉骨碎身还是求而不得心心念念叫着的,坐息城第五把交椅,刑堂真正的大哥——索岩。
      “他死了。”开口的是许留臣。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掩饰。
      许留臣的目光中或许有怜悯,但是宋萧然的眼中必定没有哀伤。那个男人的结局早就在意料之中,当一个把某个地方当做庇护所的人忽然消失的时候可能性是唯一的。不过既然没有被告知到,宋萧然觉得还是抱着等待的心情更为稳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定局会慢慢浮出水面,自己早晚都是会被逼迫着去面对的。
      宋萧然点头,没有回答。对于这样的反馈,叶建川自然是非常不满意,“许久不见,宋少爷的涵养又上一层,真是可喜可贺啊。”伴随着话音的是向腹部猛袭而来的剧痛,还有一如既往的息城当家宋大佬的皮鞋底。面孔贴着地板的时候宋萧然想着,这个男人在年龄上和父亲应该是不相上下的,都快要是老骨头一把的人了,哪里来得每一次都那么均匀的那么大的力气呢。
      讽刺的笑容,或者只是讽刺的气息,许留臣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个人,已经再回不去。可是自己又何再尝回的去?这一刻许留臣终于也清醒过来,他和他,他们之间,终究无解。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无能为力。
      “爸……”许留臣还是开口了。
      叶建川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收回了踩在宋萧然右手臂上的脚,并示意索岩把地上的人拖起来。他也是普通人,随着年岁的增加也会感到逐渐放大的力不从心,儿子是少当家,许多场合该给的面子和该有的威信要开始树立起来了。
      聪明如宋萧然自然看透叶建川的顾虑,只是现在息城的主人还是原来那一个,任何人想要做什么需要的还是现任当家点头。
      许留臣看着宋萧然对自己视而不见,一步一步,安然沉稳地走到叶建川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看着宋萧然的一举一动,叶建川多少有点玩味。如果从根本说起,对于宋萧然他也并非彻底看轻,“你很聪明。”
      宋萧然摇了摇头,然后把鼻梁贴到地面,“我想上大屿山。”
      “你觉得有可能性么?”
      “即使知道结果我还是想试一试。”宋萧然苦涩地挑起嘴角,而后转身爬到许留臣面前,“少爷,求您,让我上一次大屿山。”
      这个顺从地趴伏在地上舍弃掉了所有作为人的尊严的人,是自己曾经的爱人……许留臣克制着,双手无声地在身侧紧握成拳,“理由,目的。”
      “求您,让我上一次大屿山。”重复的陈述,没有解释。
      看出双方之间僵持的气氛索岩极其聪明地挡在了少当家身前,“宋少爷,请问你和阿生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宋萧然反问,“你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吗?”
      “他碰过你。”忽然插话的索岩的语气并不是发问,这样的求证惹得许留臣又是额角一跳。
      “到了今天,我还有回答你的必要吗?”宋萧然抬起双眼,他要好好看清这个让季赫生豁出命去的人。
      索岩并不避开,目光与宋萧然直直相撞,“所以最后他应该是已经爱上你了。”
      这样的结论引得宋萧然扑哧笑了出声,“索堂主凭什么这样推断?”
      “凭他跟着我这么多年。”索岩对于自己的判断非常确信。
      季赫生,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如此哀伤了,因为这个你为之甘受生死的人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索堂主真是名副其实地有眼无珠牲畜不如。”因为心疼,宋萧然选择明目张胆地侮辱刑堂掌堂主。
      “逞一时口舌有意义么?”许留臣看着他微微皱眉。
      “有的。”宋萧然轻笑,“因为我能做到的只有口舌之快。”
      “如果你有其他能力呢?”叶建川饶有兴致地侧目。
      宋萧然一挑眉挺起上身指尖直指索岩,缓缓道,“废了这个人腰部以下的所有神经、器官、肌肉。我要他下半世做一个不能自理不能人道的废人。”
      许留臣眼角一跳,不待索岩开口就质问出声,“一个死人对你就那么重要?!”
      “无论他是死是活,这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宋萧然的双眼淡淡扫过许留臣和索岩,仿佛过去的高傲和冷漠从未离去,“与你们都无关。”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看着眼前的跳梁小丑叶建川颇有些自得,能够把这样的人踩在脚下精神上的满足是无限大的。他扬起眉,道,“过来,舔。”
      在霓虹夜色里求生,这三个字的意思宋萧然自然懂。许留臣就算虽然在场,却也无法当场忤逆当权的亲生父亲。
      宋萧然低下头走到叶建川跟前,再一次跪下来,伸出的手还没有碰触到西裤的布料便被一个耳光甩倒。
      “你以为我会让一个畜生来弄脏自己?”叶建川的语气是贵族般的优雅,这是他最喜欢的宣布残酷的方式,也是息城里的人最为害怕的,“畜生配得上的只有畜生。叫人牵青狼来。”
      索岩一愣,随机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吩咐了几句。十分钟后,有人进来了。许留臣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
      是了。看着房间的正中央宋萧然没有惊讶。原来只要这样就可以了。付出尊严就够了。到了今时今日,居然还把这种程度当做是对我的羞辱。叶建川,枉你雷霆手段也不过如此。
      “伺候它。”听到父亲口中简单的三个字,许留臣的指甲划破了掌心。疯狂地嫉妒着,因为被背叛。是的,爱过自己的人怎么还可以有去爱其他的人的能力。那样随意拒绝掉自己歉意的人,怎么还可以如此轻易地去接受一个比自己低劣无数倍的下属。既然无法处置那个已死的人,或许迁怒活着的这一个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请叶当家说话算话。”宋萧然点头。
      “如果我反悔呢?”
      “那也没什么。”微笑着,依旧是微笑着,然后走向了那条畜生。宋萧然走到青狼背后,对于动物从来就是不讨厌的,他抬手顺着毛皮的纹路温柔缓慢而又温柔地抚摸着狼犬的背脊。四肢着地高过成年人腰部的兽,体格彪悍,应该混有獒类的血统。赤红的双眼,对待主人是绝对的服从,剩下的只有残暴。都说忠犬护主,既然能被叶建川点名这条畜生自然不是一般地通达人性,在感觉到身后人的善意之后很快地就平静了下来。
      无论过去还是从前,逃避从来就不是宋萧然的风格,凭着性格里的这份魄力,他在青狼的身边跪坐下来,缓缓躺倒,而后……
      如此顺畅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那么冷漠地,与自己无关的冷漠,好像这具身体这个灵魂本就和自己无关一般地冷漠。明明是刀头舔血惯了的,索岩的背后居然被冷汗浸透了。亦或许,这样才是真正的曾经纵横一时的齐门少主。
      “够了!”许留臣终于再按捺不住,冲上前一把扯住青狼脖子上的皮质项圈把那头畜生拖开了去,有鲜血沿着他的右手腕点落在地面上。
      即使这样,索岩还是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叶建川。
      “你们下去。阿岩,拿昨天的新货来。”叶建川示意训犬师离开。
      捧进来的医用钢托盘。透明的针管,白色的粉末,到头来还是躲不开它们。本该是要绝望的,可惜早已绝望过了,所以坦然面对就好。宋萧然看了眼许留臣,依旧平静,“我自己来。”
      熟练地撕开一次性针筒的包装,取出所有的物品。刻度被液体填满,粉末被震荡溶解,曾经被侵蚀然后戒断的身体麻木于常人,要用双倍的剂量才可以唤醒。右手拿起注射器推出多余的空气,然后纯熟地开始为自己注射。因为瘦,静脉一目了然,连绑止血带的工序都省去。
      尖锐刺穿皮肤。没有温度的液体,冷如人心。
      过程中注射器里有回血,宋萧然不以为意,在镇定地将溶液全部推入后利落地拔出针头放回托盘里,不顾依旧停留在此地的三个人,随意地在地上躺下来等待药性降临。
      轻微的眩晕,逐渐转浓。呕吐感也是如此,由弱变强。而后,最先开始痉挛的是指尖和脚尖的肌肉,然后是手指和脚趾,再然后是手臂和小腿……到最后仿佛裹在皮肉中的器官都在跳动颤抖。轻笑出声,跟随死神吟唱的节拍。久违的怪异的快感,恨之入骨却也难以忘却。往事如梦,现世如花,缤纷缭乱,扑面而来。
      看着在幻觉中沉浮的宋萧然,在许留臣夺门而去之后叶建川也带着鄙夷离开了。
      此刻,被留下来独自面对着这个早已半是废人的青年的索岩,在亲眼目睹了他自方才起所有的一举一动之后,是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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