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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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他叫楚流觞，是南桥集市旁楚屠猪肉摊子的孩子。
“哎哟，儿子，儿子诶！老天爷今天终叫我这个杀猪的得了个儿子！哈哈哈！”胡子浓密的楚屠脸贴在了胯间的丁丁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扎人的胡子弄疼了刚刚出生的婴儿，流殇哭闹着一脚踢在了猪肉楚的脸上，劲道十足。
他是带着记忆出生的，郊外佛寺的老僧说他命数不好，便给他取了个以煞克煞的名。原叫流殇，只是出了寺门，又遇到了街上算命的先生，先生在城里也是有些名气的。先生看了流觞的面相，又自个儿的掐指算命，说，此子命厄，但可转机，取风雅之名，可保半生之平安。楚屠夫自是不懂，先前是听了庙里的和尚，刚定了名字，正打算往衙里面报，这会儿又听见了这先生的话，左右琢磨了一会儿：这先生算来也算是阅人无数，总比那庙里的老糊涂，整天吃斋念佛的好吧？于是，就立马请先生改了名，取名为流觞。取流觞曲水之意。
“虽跟我这个杀猪的没的那八辈子的干系，但是俺儿子的名字，文气也就文气一点儿吧，别听那老僧瞎扯，说不定啦，俺楚屠的儿子，将来也会当个儿大官！”
是了，整条南桥都在谈论着楚屠刚生下来的儿子，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连替人接生的王婆都这么说：我干这行都有些年岁了啊，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孩子，难得，难得的很！
说来也怪，楚屠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丑角，一脸浓密的络腮胡，皮肤黝黑黝黑的，好像从酱油缸里爬出来似的，那面孔，也是凶神恶煞的料，只是不知怎么个回事，楚家的媳妇，生的颇为秀丽，要说找个面相还过得去的人家，也是轻轻松松。只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十年前嫁了这家境殷实，却其貌不扬楚屠。
乡里街坊都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去了。
所以，自打见过流觞的，都说这孩子生的像他娘，白净白净的，不似他那黑傻的爹。楚屠听了几句，也是气，操了把杀猪的刀就立在南桥桥头上，吼得整条南桥都震了进去：“他娘的，我楚屠的儿子就是老子生的，谁他娘的要是再在老子背后嚼舌头，老子立马剁了他的舌头。”
虽然没有什么效果，总之，楚屠气归气，还是打心眼里疼着这个楚家唯一的命根子。转眼一月，楚屠为了给儿子摆个阔气的满月酒，将年前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在城里好些的酒楼摆了席，将乡里乡亲的都叫过来喝酒。
这日，寒风彻骨。
流觞弥月之时，隔着两条街的穷酸秀才，也得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秀才将家里唯一的两只鸡都送于了王婆，才将王婆亲来为娘子接生，生了好大一会儿，愣是没有生出来。秀才急得满脸发青，在茅屋前来回踱步，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好些个时辰后才听到屋里那声撕破腊月的哭声。
秀才抱着新生的婴儿，手脚僵硬，脸上都是汗水，苍白却笑得开心。
“石秀才，恭喜你得了个儿子，你看，白白净净的，在我王婆手里接生的孩子可多了去了，这么白净的，就看见一个，南桥底下那个楚屠的儿子，哎哟，那可叫个俊哪……。”王婆奉承地夸着秀才，无非是想讨两个喜钱，秀才心里也知道，只是这日子确实过得紧，也拿不出那些个银子来。虽是这样，但石秀才听到了王婆将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杀猪的儿子相比，脸上自是有些挂不住了。
“他不过是一个杀猪的，君子不耻，我虽落了弟，但也是个秀才，儿子以后也要饱读圣贤之书，他家的小子哪能和我儿子相提并论？”说完，手中的婴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不刺耳，秀才赶紧去哄。
那王婆听了，脸一拉，心想：不就是个穷酸的秀才吗？这年头书能当饭吃？人家楚屠都还给了二两的喜钱，你这窝囊的东西，掖着你的几文钱一毛不拔！
心里想着，脸上还是扯了笑容，给秀才讲：“秀才你冯跟楚屠一般见识，他只是个粗人，不像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来得有见识。……这个喜钱，不是我非要不可，你看，大冷天的，我撇开楚屠家的宝贝儿子的弥月酒不喝，大老远的跑来，也不是个事……，总的讨个吉利不是？”
秀才听到王婆点得这么明白，脸上也挂不住了，耐不得生活所迫，便踌躇了一会儿，跟王婆说：“王婆这话自是没有错，但石秀才现在生活却是不易，日后有余钱，定当补上。”
王婆一听，心想：嘿！你这该死的秀才，放了个空头大票，看你这境况，别说日后，就是到了下辈子，这喜钱都要不到了！这接生婆的脸，说变就变，指着秀才的鼻子就开始插腰乱骂：“石秀才，不是我王婆没给你脸啊，做人没得你这样一个理啊，你说你，有没钱还死鸭子嘴硬，说什么以后给，就你这穷样儿？！恐怕是过了十年八年都给不出这个喜钱！讨？哼！没有喜钱别乱请个人，大冷天的，弄得一身脏。”
秀才气噎，指着耍泼的王婆手抖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
“你什么你，晦气！”王婆说完，朝秀才翻了一个白眼，硬是走了，刚出了门，望见门槛上挂着的一串干玉米，二话没说，自行取了下来就走。
秀才袖子一甩，皱眉叹气道：“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石夫人刚生了孩子，身子还是虚的，半昏半醒之间听见了秀才的话，便有气无力的支起身来，秀才立马上前去扶。
“娘子，娘子辛苦了。”秀才想到生活窘迫，世人现实，而自己身为人夫，竟然让娘子在这破旧的草屋里生产，不禁一脸愧疚。
“相公，快别这么说。”石夫人看了看包袱中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幸福得笑意，“相公，石家也算是有后了。”
“是，这，这还是要多谢娘子……”
石夫人撑着虚弱的身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的心愿，也就了了一半了。”
“嗯。我已经为我们的儿子想好了名字。”
石夫人听了，面色一凌，秀才见状，赶忙问她：“怎么了？”
“相公……这孩子，已经是有了名的。”
“何解？！”
“我刚刚昏沉之中，见仙人坐于柳树之下，将我指点，说我将得一子，名为家瑜。名字已是天定，不可逆天更改。”
“如此？！”秀才一惊，“儿子竟有仙人指点，那必定是仙人投胎转世，日后想来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秀才大笑，石夫人听了，自是高兴，两人便看着家瑜的小脸，好不疼爱。
“好，咱们的儿子便叫家瑜，好吧？瑜儿~。”
腊月，积雪折柳。
梦中，暗处。
流觞一人静坐在湖边，杨柳依依，河风阵阵。
身后的泥土地上忽然有了动静，黄色的土松动了一下，一只手从地上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流觞的腿。
流觞漠然地回头，看了看脚下黑紫黑紫的干巴巴的手。
“何必弄这种把戏，吓得着我么？”
流觞朱唇轻启，眼神径直向前方看去。黑暗中，忽然走出了一个身影。
“许久不见了，十二年了。”来人还是隐去了面庞，轮廓清醒的脸上，没有五官。
“脸呢？”
“在三生河里。”
流觞沉默，转头。
来人探步走到流觞身旁，也依着他坐了下来。
眼前是看不到边界的黑暗，只有近处还有些可见的湖面，湖水灰绿，湖中没有一点儿活物。
“我帮你看了你这一世的命数。”
“然后呢。”
“……你要听吗？”
“不必了，反反复复，也便习惯了，若每世都与我讲这些，也不过无济于事。生生轮回，不过过眼虚华，过了就过了吧。”
“如今你法力尽失，不得复原，生生世世，都要遭遇轮回之苦。”少年抿了抿嘴，“你这又是何必呢。”
“做事一定要讲原因吗？”流觞笑着拍了拍岸边的扶手，眼神里尽是戏谑。
“流觞……。”
“晴朗，你帮我三生，谢谢你，至少流觞这个名字，我都在用。”
“你……。”晴朗的头低了下来，因为没有五官，所以流觞看不出他的表情。
“行了，你回去吧，阎王那老头，怎肯放你出来见我？赶紧回去，免得被他们发现了去，又来刁难你，我不在，自无人替你扛。”
晴朗空白的面孔转向流觞，复又低头，然后起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下来。
“流觞……。”
流觞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别跟我说我这一世的下场了，晴朗。”
“……那，我走了。”说完，身影顿消，淡入黑暗之中。
流觞翻手看着自己手心间的红痣，竟流出了血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