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恋》仟沫雅漪

19、芙蓉心经

　　迷迷糊糊中只听见重莲若有若无的声音。很想睁开眼，眼皮却疲惫的黏在一起，分割不开。只能模模糊糊听见什么“孩子”“堕……”之类的话语。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正午。慵懒的阳光安静的洒在干净的小屋中，在墙壁上折射出绚烂的光斑。透过床帐可以看见外面桌上整齐摆置的茶具，与焚着香药的香炉。香烟袅袅似幻似真的在半空中萦绕飘散。
　　“莲？”
　　没有人回应。林宇凰失望的叹了口气爬起来倒水喝，可壶里却一滴水也没有。无奈，只好将茶壶放回原处，出去看看人都哪去了。
　　在走廊里向楼下观望了片刻。除了稀疏的喝茶吃饭的江湖人士外，并没有重火宫人的迹象。
　　莲他们到底去哪了？林宇凰正想下楼询问小二，一段对话却直直飘进林宇凰的耳中。
　　“那林宇凰到底是什么人？”
　　“既然能担当得起重火宫二宫主的名义，自然不是省油的灯。陌敛道长这次伤得可不轻啊。据说恐怕再不能习武了。”
　　林宇凰内心开心的像一只活泼的小鸟一样欢快的跳跃欢唱。可突然却又高兴不起来。
　　记得英雄大会报名时重莲曾说过，自己前世练过《青莲花木》。若自己的记忆尚存，体内便就还隐藏着《青莲花木》的功力。
　　《青莲花木》，很熟悉，却真的记不起了。
　　林宇凰晃了晃脑袋，回身却正撞到一袭白衣上。熟悉的清香，熟悉的布料。林宇凰浅笑，倒进那人的怀中。
　　“你到哪去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凰儿。我有话要和你说。”
　　重莲的声音很平静却也听得出有些许无奈。
　　林宇凰点了点头，被牵着手回屋。重莲的手很温柔，却从来不温暖。
　　“我好像睡了很久？”
　　重莲点了点头，拉着林宇凰走至榻前坐下。温柔的将林宇凰掉在脸颊两侧的碎发拾起，捋到耳后。
　　“中间我听见你说话，很想睁开眼，却困得要命。”林宇凰将头靠在重莲肩头淡淡的说道，不想重莲的身体却明显一震。
　　林宇凰狐疑的抬起头，正对上重莲惊诧的目光。
　　“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孩子不能留下。”
　　重莲的声音恍若隔世。林宇凰的脑中嗡的一片空白。孩子？
　　“为什么不能留下？”林宇凰小声喃道。
　　“凰儿还小。生孩子的那种疼痛你受不了的。”重莲轻语，眼中溢满怜惜。
　　林宇凰瞠目，“你是说，我……怀孕了？”
　　重莲舒展的眉宇再次蹙在一起：“昨天在大会上，你使出了《芙蓉心经》。”
　　“不可能。你不是说我练过的是《青莲花木》吗？”
　　“《芙蓉心经》与《莲神九式》一样，修炼者在练到第四重时便会雌雄合体，而《青莲花木》不会。浅谈曾练过《芙蓉心经》，对吗？”
　　“没错，但是我爹一直不叫我碰那只琼觞。”
　　“凰儿。还记得我是如何练成莲翼的吗？当时并没有琥珀与琼觞。是因为你被我误导无意间练成了青莲花木，从而也帮助我在没有琼觞的情况下，练成了莲翼。”重莲的声音很平淡，只有在说道利用过林宇凰时语气中带着愧疚，“凰儿。若《芙蓉心经》练成，你便同时会练成《莲翼》。”
　　“接下来会怎么样？弑杀至爱之人？”林宇凰失神的笑了笑，表情突然僵硬，“杀至爱之人……我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会杀你……所以，我只有死了是不是？莲，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再练它了？要怎么做？”
　　“凰儿。你最爱的人……是我？”重莲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显现出一抹难以遮掩的开心。
　　“要怎么做才能不再练了？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林宇凰的脸被重莲的双手捧住，双唇轻轻碰在了一起，炽热而安心。
　　“凰儿。有我在……不用担心，一定会有办法。”
　　林宇凰重重的点了点头，温热的泪落到了重莲光滑的鼻梁上，轻盈滑下。重莲微笑，是从未有过的宠溺。
　　“怀孕时会散功对吗？所以我要留下这个孩子。”留下他，我们至少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在一起。
　　“我会尽快找到办法，但孩子不能要。”
　　“如果你执意，我就会马上消失。叫你再也找不到我，你信不信？”
　　重莲身体明显一震，眉宇紧蹙，好看却叫人心痛。
　　“凰儿……”
　　林宇凰的声音软了下来，“莲，我想要这个孩子。”因为……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留下的。林宇凰环上重莲的项颈，将下巴轻轻搁置在重莲纤瘦的肩上，“莲，我们留下他好不好。”
　　重莲微微叹了口气，回抱住林宇凰。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到无法呼吸。
　　“嗯。”
　　自英雄大会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重火宫又一次隐匿江湖。理由无人可知。
　　有人说，重莲与林宇凰功夫到达了最高境界，无心再贪恋尘世。于是解散了重火宫，两人归隐山林去过着仙侣生活了。
　　也有人说，重莲是被林宇凰练功时给杀了。林宇凰发现后无法接受于是随重莲而去，重火宫也因此群龙无首只有解散。
　　今年的事情真的很多。据观测星象的老者说今年星辰错乱，世间必有浩劫。
　　梅绽腊月，年气隆重之时。长安的笙歌漫舞不再，却只剩下了遍地的哀嚎与恐乱。
　　动乱一直持续了近两个半月，终于在春天到来前得以平息。
　　奉紫只比雪芝晚出生一会儿，却比雪芝迟说话一个多月。
　　奉紫说出第一句话的那日，雪芝已会断断续续的学着林宇凰教的歌谣说给重莲听。
　　记得当时在得到两个爹爹的夸奖时，雪芝竟转身指着奉紫炫耀道：“紫儿……笨笨。”
　　奉紫的大眼睛忽的变得通红，林宇凰连忙一边拍哄着奉紫，一边说道，“紫儿最乖，紫儿不笨，紫儿小。不理姐姐啊……”
　　奉紫果然在抽泣了两下后乖乖安静。林宇凰松了口气，转身道，“话说大美人，你看你把芝丫头宠成什么样了？”
　　重莲思考了一会，将雪芝放到床上，抱起木床中的奉紫坐回原处。
　　这下倒好，醋坛子彻底打碎，醋味盈室。
　　“哇……哇啊……”
　　“林雪芝！”
　　“呜哇……坏坏……呜呜……爹爹，爹爹……”
　　林宇凰无语，转身想接过奉紫，奉紫却作势要去床上。
　　“皆……姐姐……”奉紫忽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莲藕小手够着去拉雪芝的手却被雪芝打开。
　　奉紫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林宇凰兴奋地差点跳起来。可是让林宇凰不高兴的是，自己教了这么久，可奉紫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二爹爹”而是“姐姐”。
　　林宇凰失落的叹了口气，倒在重莲的怀中直喊自己划不来。
　　腊尽春回，春暖花香。
　　红花院院子中间，水镜和海棠一人抱着一个女孩。衣袂翩翩，青丝弄舞，柔似春风，笑若花容；
　　琉璃与砗磲各执一捆鱼线单手提线牵引，时而回眸浅笑，红花院内人人喜气洋洋。
　　“漂漂……”
　　“再高点好不好？”琉璃回头，难得一笑。
　　“嗯。要高高。”林雪芝两只大眼睛闪闪发光。
　　奉紫跟着手舞足蹈，“高高，高高。”
　　碧空如洗，丽日白云，和风淡荡。
　　天空中是成双起舞的纸鸢，地面上是争相竞春的翠柳花红，构成了一幅春意盎然的迎春画卷，叫人心生欢喜。
　　“这样真好。”林宇凰靠在重莲的肩头笑得疲惫。
　　“外面风大，回屋吧。”重莲收紧了揽在林宇凰腰际的手，将林宇凰整个身体都揽在自己怀里。
　　“不要。我还想再呆一会儿。”
　　“好。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重莲远去的背影在林宇凰眼中涣散开。林宇凰移开目光望向无际碧空，一抹笑扬在眼角。
　　记得自己曾对重莲说，你永远不老，等我老的时候，我们俩看上去会很不配的。而重莲却说，这样更好，那时候你就没力气去逗那些年轻小姑娘了。
　　他说，“我倒真希望能看到你长皱纹的样子。因为如果真能看到你的皱纹，那说明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在一起很久很久，从上世到今生却仍无法实现的心愿。突然想起有时候上天还是都是公平的，它会无条件的叫你拥有很多，同时也会从你身上取走很多。
　　有时候，一些人哭。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坚强太久了。
　　孩子降世的那日，林宇凰便催着重莲给孩子取个名字。林宇凰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重莲当时那好看的笑颜。
　　重莲说，思虑深远，通达聪慧，故单名睿字。
　　重睿，林宇凰直点头说好。
　　重睿。姓重，单名睿字，无字。
　　林宇凰仿佛都能看见十几年后，英雄大会的擂台上，雪白衣裳的少年手执银鞭，姿态潇洒儒雅，那双细长动人的眼睛像极了重莲当年……
　　好想看着他慢慢长大，说出第一句儿语，蹒跚的迈出第一步不稳的步伐……
　　可是，思想却不再能支配大脑。
　　杀了重莲。
　　杀了他，就可以永驻青春，武霸天下。
　　杀了他，就可以拥有天下。
　　天下……
　　重莲抱着孩子的突然收紧，身体一震，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宇凰。
　　林宇凰眼中是彻骨的寒冷，眼角却渗出了晶莹的液体。
　　“凰儿。”
　　重莲张了张嘴，凄美一笑。
　　重莲放下了怀中睡得正熟的重睿，虚弱的垂下头在林宇凰嘴上碰了一下。
　　“喜欢凰儿……呃……”林宇凰握着刀柄的手突然又一用力往更深处戳了去。重莲的胸口一颤，一口血顺着重莲的嘴角，在他那白瓷玉器的脸上划下红的刺眼的痕迹。
　　蝉鸣阵阵，血染苍穹。
　　重莲好看的眸子微合。暗淡了万千景色。
　　“不——莲，莲！”
　　“不要睡……莲，你不要和我开玩笑好不好？莲，不要睡，你看看我啊……莲……莲……”
　　林宇凰疯了般嘶喊着，惊破夏日绚烂的苍穹。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贯彻了林宇凰的神经。
　　林宇凰醒来时，重莲和重睿都被移去别院。很晚时海棠才赶过来说重莲已经脱离危险，问他要不要去看看。林宇凰摇了摇头，只问了地方。
　　海棠离开后，林宇凰便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呆呆的坐在门栏前等着夜幕降临。
　　重莲很会疼孩子。林宇凰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他就给自己说过：凰儿，你不要面对挫折，也不要成长，一直这样就好。我喜欢看你任性胡来。孩子交给他，自己自然放心，可真正放心不下的却是他。
　　恍如昨日，却已是上世的事。
　　重莲抱着小树纤细的身躯，嘴中不停轻唤着凰儿时叫人心碎的模样……
　　临走本想去看看重莲，想想还是算了，怕一见，自己便再没有勇气离开。
　　上好的宣纸在空旷的桌上颤动身姿，白底黑字，在苍白的月光下冲击着人敏感的视觉：
　　莲，我能够感觉得到你一直以来的担心。担心我记起前世的事，担心我爱的人是轩凤哥。
　　傻瓜，已经有你这么优秀的好娘子，我怎么还会去喜欢别人？
　　莲，浅谈曾经给我讲过一段故事。
　　初遇瑶池，心系菡萏。蜉蝣命短，昙花一现。
　　心系菡萏，从前世起，你便已是我的天下。
　　《忆君恋》的初衷便是愿天长地久，唯与君恋。
　　莲。一定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