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悠悠向默然》白发成雪

1、第 1 章

　　W省的夏天是一年比一年的热，年年报纸上都会报道称今年是“50年一遇的高温天气”，这天气仿佛是顺着记者的心意似的，去年的新闻稿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用改就可以拿来用。
　　这一年的夏天仿佛是种植良好的芝麻似的，温度是一年一年往上节节高的窜，一年比一年的刷新纪录。转眼到了金秋十月，可惜下午两点的气候却仍然一点也不舒适，大太阳远远的挥洒着热情，路上的行人却个个萎靡不振，正如吐着舌头的狗一样，天气闷热的实在让人难受。
　　W大的某讲堂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年轻人总是富有朝气的，虽然国庆假日过了好几天，不过大家嘈嘈杂杂依然热情不减，不时还传来几声压低的哄笑声。
　　今天上课的是一头花白头发的曾文捷，曾教授以性格乖戾教学变态闻名，在他手里挂科的数不胜数，又因为长的五大三粗，一直被学生暗地里叫做坦克曾。他教的高数导论通过率极低，学校最后不得不经过协商，增加了平时表现分20分，20分到了坦克曾手里，就变成了考勤分，缺一次扣一分，真是令底下学生更加的怨声载道。可惜申诉了几次无果，大家只能每次开课都来报到，一教室的人济济一堂，倒是让学校领导觉得收效甚高。
　　讲台上的坦克曾讲的眉飞色舞，底下却几乎没有什么人认真听讲，高数本来就难理解，他的语速又快且略带北方口音，若不是他考勤严格，估计也没多少人愿意来捧场。
　　随着又一声的哄笑从讲堂后方传来，坦克曾停了下来，微眯起双眼扫过人群。
　　“坐在后面的同学，上课不要那么响的讨论问题，你们这样会影响到其他同学。”他用手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你们要学学坐第一排的这位同学，她一个人睡觉很安静，这样就很好啊。”说完，教授还斜斜的伸手指了指。
　　第一排靠左的一个位置上趴着一个长发的女孩，顺着教授的手指，全讲堂的人都齐刷刷往那边看去，还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林子衿正睡得天昏地暗的，突然被旁边的室友姚梅捅了捅腰，一下子惊醒的直起了背，她眼睛一睁，就看到教授笑眯眯的看着她，眼角瞟过，发现全讲堂的同学都安静无声望着她的方向，心里一阵忐忑，她向右侧的姚梅赶紧眼神求救，姚梅的左手还拉着林子衿的衣袖，似笑非笑捉狭的挤了挤眼睛，又对着她摇了摇头。
　　林子衿第一次感到和姚梅心意不通，完全解读不来她的表情，幸好坦克曾又看了一眼林子衿，缓缓的开口了，“这位女同学非常好，虽然因为自身问题没有听懂我的课，但是也没有影响到其他人，这种精神是需要表扬的，我决定平时表现分给她满分。”
　　教授的话音一落，讲堂里全场哗然，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莫名其妙就把20分都拿了，岂不是以后都不用来这里受摧残了，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羡慕的眼神都朝着林子衿射来。
　　林子衿还处于刚刚睡醒的半糊涂状态，一下子信息量过大就感觉有些招架不住，她听得讲堂里嗡嗡的低语声，又看到大家都两眼发光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微微透出红来，一双大眼睛茫然的向讲台上的教授望去。
　　曾教授扫了她一眼，又把目光往后面望去，嘴角微微咧开，笑的有些不怀好意，“还有些同学，自己不爱吸收知识，还要妨碍同学，这种人不能姑息，最后倒数第二排的那个穿黄衬衫的那位男同学，你这个学期，平时分零分。”
　　话音刚落，讲堂突然安静下来。众人唰的一声扭头望去，后面两排都是男生的天下，居中的少年，穿一件淡黄颜色的条纹衬衫，他的刘海很长，斜斜的盖着眉毛，有几根调皮的弯曲着落到下面的眼睛上，一双眼睛是细长型，微微眯着，薄薄的双唇此时似笑非笑的。
　　林子衿也顺势扭头往后望去，安静的讲堂里，那个少年缓缓的站了起来，他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把课桌上的书一合，一只手拿住，就这样慢腾腾的往讲堂门口走去。
　　坐旁边的一个瘦弱的男生，转过头焦急的喊：“莫然，干嘛走啊？”
　　少年抬手将书本摇了摇，“终于不用假装了，我很高兴，谢谢老师。”
　　少年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安静的讲堂里听的却是那么清楚，讲堂上的曾教授嘴角抽了抽，脸色阴郁的像要打雷，“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班长把两个人名字给我记一下，不许讨论了，继续上课！”
　　可惜同学们的心思一直在今天课堂上震撼性的消息上，哪有什么心思上课？一堂课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草草结束了。

　　晚上林子衿刚回宿舍，就被同寝室的室友张凤儿一把拦腰抱住。林子衿宿舍一共住了四个女孩子，最漂亮的是金慧，金慧一头栗色的长卷发，眉毛略写粗硬，但是一双眼睛是滚圆的，配上健康的小麦色的皮肤，给人健康美丽的印象，她和张凤儿走的比较近，张凤儿皮肤偏黑，头发烫成了方便面一样的小卷，一张脸长的很一般，不过很有特色的是胸前波涛汹涌，完全可以称的上是“凶器”。林子衿和姚梅吃完饭进来时，就看到张凤儿正说着什么，金慧拿着苹果一边吃一边咯咯直笑。
　　“哎呦哟，我们寝室的幸运儿回来了！”两人一进门，张凤儿就冲过去抱住了林子衿，夸张的假哭，“你怎么那么好运啊，早知道我也坐前面啦！坦克曾今天发神经对你这么好，啊为什么不是我啊……”
　　林子衿被张凤儿摇的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
　　“好啦，”金慧笑嘻嘻过来拉开张凤儿，“子衿今天交好运，让她请客好啦。”
　　姚梅放下包，扶了扶眼镜，“你不是都一个礼拜不吃晚饭了么，这下不要前功尽弃啊？”
　　“偶尔也要犒赏自己的嘛，嗯，子衿我想吃冰激凌~”金慧把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扔。
　　“请客请客，我也想吃冷饮了，天那么热，走走去买冷饮吃。”张凤儿勾着林子衿的手往外走。
　　从学校小卖部买了冷饮回来，四人坐在寝室里慢慢边吃边聊着。
　　“唉，林子衿好命，不过莫然好惨哦。”张凤儿叹了一口气说道。
　　金慧慢慢吃着冷饮，姿态优雅而端庄，“莫然是挺倒霉的，我们后面其实大家都在说话，老师不知道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她和张凤儿下午坐在后排，看的比林子衿他们清楚。
　　林子衿挖了一大勺冷饮往嘴里送，没有插话，她和莫然不熟，大一整整一年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还不外乎“你好”，“对不起”，“让一让”之类的。
　　“莫然成绩蛮好的，可惜了。”姚梅是系里成绩拔尖的，去年拿了奖学金，今年刚开学就一如既往的拼命啃书，听课都喜欢拉着林子衿坐第一排。
　　“一门课而已，可惜谈不上吧。”林子衿咕哝了一句。
　　姚梅斜睨了她一眼，“曾教授的期末考肯定难，他的课挂了以后补考不过的也很多，还有因为这门课挂科毕不了业的呢。拿了这20分，你考40分就算过，他要实打实考60分呢。”
　　“听说去年坦克曾的课，最后考试平均分只有46分。”张凤儿的头凑了进来。
　　“太夸张了。”林子衿张大了嘴，吃冷饮的小勺都差点从嘴里掉了出来。“都没有学生投诉的啊？”
　　“怎么没有？每年都有学生联名投诉的。”金慧用手往后拢了拢头发，“不过好像也没用，谁知道学校领导怎么想的。坦克曾那个全国特级教授虽然抬头比较吓人，但是高数出了社会又没啥用，搞不懂干嘛那么折腾人。”
　　“说不定这次莫然会去闹的，最好这次起义成功，坦克曾就此拜拜，换个老师上课。”张凤儿咧开嘴嘻嘻笑着，仿佛见到了美好的未来。几个人当中她的成绩最差，理科更是差之更差，每每遇到啥情况，她总喜欢祈祷把老师换掉。
　　这一天就在大家的笑闹中过去，大家都羡慕林子衿，可是她自己却似乎并不感到幸运和快乐，只是当想到那个半途离场的少年，心中会感觉一动。大二了，可是她几乎并不与班里的其他人打交道，除了在寝室里温书，就是被姚梅拉着图书馆课堂跑，日子过的简单而又纯粹。“那个莫然，似乎挺有意思的呢……”林子衿想起那个离去的背影，没有吵吵嚷嚷的不平衡，也没有面红耳赤的争论，就这样走了？之后呢？会不会像张凤儿诉求的那样，来一场风起云涌的高数革命？林子衿直觉莫然不是这样的人，就这样七想八想的，林子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