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小灵狐

2、第 2 章

　　当Rossil和陈烬到达大厅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争论已经进化成了“谁向女生搭讪成功率更高”的问题。
　　“没有一个女生会拒绝一个血统纯正的，高贵优雅的绅士的礼貌的邀约的！！”Rossil大吼。
　　陈烬也满脸暴躁：“见鬼的你这个未成年的小鬼不过就仗着魅族天生的能力吸引别人罢了！而且更可恶的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哥们儿，拜托，你到底在说什么……”Rossil感到迷惑而厌烦。自从他上次帮忙陈烬催眠了那个什么——啊对，上古龙神——之后，他和爱莉丝就天天在他面前提起“魅族”“继承人”“未成年”什么的，无论他如何再三声明自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从未听说过和这些东西有关的知识。看陈烬和爱莉丝的表情，就好像他不知道什么他理应知道的东西似的。
　　“想知道吗？好。”陈烬皱起眉，随手向后一指：“那边有个女生吧？”
　　“啊？”Rossil抬头，一群穿着费尔普斯标准校服的棕色束腰风衣和牛皮长靴的女生，叽叽喳喳地正拥挤过大厅。其中有一个女生金色的波浪长发披肩，皮肤荧柔白皙，却不像欧洲人白得煞眼，呈现出蛋清映着阳光般的清柔色泽。她胸前别着一枚蓝色徽章。
　　陈烬的手指正不偏不倚对着她。
　　“那是个级长徽章？——”Rossil端详着：“棕色校服……是三年级的特别行动班？你不会是——”他看着陈烬的表情，顿悟，神色立刻惊恐起来：“你不会是让我去搭讪她吧？喂，搞搞清楚，哥们儿，那是个级长！而且还是高年级！！特别行动班，搞不好还是个暴力女！”
　　“那又如何？我担保以你准魅族之王的诱惑力，一定能要到她的电话号码。”陈烬说。
　　Rossil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陈烬，你不是认真的。我们是贵族，举止要矜持得体，何况大厅里那么多人都认识我，说不定还有我的爱慕者……”他心虚地四下张望着。
　　一边对着粥碗看书的爱莉丝啪地一声合上手里那本几十公分厚的厚书，然后淡淡地说：“陈烬，别管他，Rossil已经做好成年后雌雄同体的打算了。”
　　陈烬哭笑不得：“就算魅族要到成年之后才会真正决定自己的性别，但是这么说也太——”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Rossil质问，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意识到自己身为男性的尊严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一腔热血猛地冲上他的喉咙，他拍案而起：“好了！不管怎样，我去不就是了？！陈烬，听着，我要是失败就说明你错了！”
　　“是是，不过你还是要加油哦••”陈烬冲着他的背影挥手帕。Rossil穿过大厅，大步迈向那个陌生的少女，心里生出一股壮烈感。
　　“他是把赌注押在自己的失败身上了？这样是很好的策略嘛，成固欣然败亦喜。”陈烬沉吟着说。
　　“我有预感。”爱莉丝合上书，漆黑的眼瞳扫向Rossil，淡淡地说：“陈烬，你这一次打赌要输了。”

　　“那，那个，这位学姐，你好。”
　　他硬着头皮在女生群中喊住了那个金发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了，女生们全都停下脚步，回头好奇的看着他，彼此间窃窃私语地偷笑着，相互撞撞肩膀。Rossil感觉很不好，他分明只喊住了一个人，不过女生这种生物似乎一向有群体行动式的行为方式。他不由自主地期待起一切快些结束。
　　那个金发少女回过头，她比他还略高一两公分，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看他。Rossil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睥睨的感觉。
　　“Rossil•witchery？”她缓慢地，一个音一个音地说，声音像丝绸一样在舌尖慢悠悠地滑过，这让她的神情显得格外慵懒：“贵族先生，你找我有何贵干？”
　　“你认识我？”Rossil有些意外，然而并不强烈。学校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
　　“那当然，费尔普斯会走路的，长袖善舞的金丝雀。”
　　周围的嗤笑声中，Rossil感到自己的脸猛地烧了起来。“对、对不起。”他坚持地说，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应该道歉。她口气里的讽刺意味不是无心的。这个女生似乎非常了解他，而且，对他并没有好感。好吧，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手足无措了，但这种状况对于Rossil来说的确很少见。
　　起码陈烬这一回打赌会输了吧。他一边忍耐着，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看来你是不认识我了。”那个少女昂着下巴打量着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那还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过来搭讪，也没有事先做血统调查，真是你这个目中无人的贵族本命做出来的事情吗？”
　　Rossil相信，有生以来，他的脸已经不可能更加红了。她说的没错，但是从来没有人会用这种恶毒意味评论他爱交朋友的性格。他们应该从来没见过面，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还是因为什么事，她在心里嫉妒或者怨恨着他？
　　“我很抱歉，冒昧打扰你的确是出于无奈。”他试图恢复自己一贯的外交腔调：“我只是认为你金色的头发很漂亮。而且，既然你认识我，并且对于我的行为有所不齿，那么可以不必勉强屈尊与我交谈，我保证会很有风度地把清净留给你，绝不纠缠……”
　　金发少女打量着他，又看了一眼远处摆出看好戏姿态的陈烬，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闪过一抹笑。
　　“谁说我对于你的行为有所不齿的？”她忽然说。
　　“厄——欸？”
　　“虽然我的确觉得有时你的行为相当破廉耻——”她干脆利落地用着程度更深的形容词：“但不代表我对你没有好感。我叫秋木美音。这是我的手机号。”她将一张纸条塞入他的手里，然后冲他妩媚地眨了眨眼——刻意选用了一个会被大部分人看清的角度。大厅里惊呼之声四起。
　　“那么回头见。”她微笑着说：“我会为你保留这一头你喜爱的金发的。”
　　她摇曳生姿地走了，留着Rossil呆呆地站在原地，怎么也想不清楚事情究竟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哇。”等Rossil回来之后，陈烬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我开头还以为你会失败……不得不说，魅族之王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又一次突破了我的想象极限……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她既鄙视你但同时又喜欢你的？！”
　　“我什么都没做啊。”Rossil干干巴巴地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
　　“算了，你就算做了也不会知道的……谁叫你还未成年……”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而且，她不可能喜欢我。”Rossil坚持地说。他脑海里闪过秋木美音在他面前的表情。高傲，戏谑，淡漠，锋锐。他分析着自己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情感波动，无论她开头的傲慢、鄙夷，还是后来莫名其妙的妩媚，对他的用意都绝对不是友善的。也许她在故意做给别人看？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她是塞了张纸条给我没错……”

　　“算了吧，小子，自己去搭讪的就要认账。”
　　“是啊，还是为你惊人的好运赞叹不已吧。”
　　Rossil本来想对陈烬还嘴，但突然发现这句话似乎不是陈烬说的。他回过头去，两个男生站在他身边，一高一矮，银白色制服和胸口的红色徽章表明他们和Rossil一样都是二年级生，而且还是纯血的贵族。爱莉丝在旁悄声询问这两个看来不甚友好的搭讪者是谁，陈烬耸肩表示他不认识。
　　“罗杰，荷布……”Rossil惊讶地看着他们俩，没想到这两个人竟会屈尊主动过来向他说话。前不久他在俄罗斯公主的晚宴上见到过这两个人，他们都出身于历史悠久、权势庞大的贵族世家，特殊的殖民传统更使他们对第三世界国家拥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即使在充满贵族的费尔普斯之中，他们那群人也是自成一派，对其他人远远地投以轻蔑的视线。在Rossil历数家谱不下十三遍之后，罗杰才勉强点头认可R与他们的交往。而荷布是罗杰的忠诚跟班，无论罗杰走到哪里他都像条忠犬一样寸步不离，随时准备着点头附和罗杰的话，即使荷布的出身像罗杰同样显赫。
　　Rossil先是觉得，这两个人竟然会主动来搭理他，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接着，他本能地感受到这两个人身上传来的不友好的气息。这让他意识到，这两个人的来意绝对不是随口招呼那么简单。
　　Rossil打量着罗杰与荷布的神情，想要寻找导致二人愤怒的蛛丝马迹，然后惊讶地发现，这是他们相识两个月以来，罗杰脸上出现过的最强烈的表情——他曾经以为罗杰那个标志性的皱着鼻子的表情，是因为被他衣服上浓郁的熏香熏坏了嗅觉，所以面部肌肉僵化了，没办法形成其它的表情——很明显他错了。罗杰现在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能用简单的“复杂”来形容，那已经晋升到了“微妙”的地步：罗杰脸上悻悻的，透露出自己极端的愤怒、嫉妒和恼恨，但又同时试图刻意保持自己一贯的“傲慢”和“蔑视”，装作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以维持自己高贵的自尊。这让他整张脸的每一块肌肉彼此之间都不协调。Rossil个人认为这一定突破了人类的面部肌肉能做到的极限。而且，罗杰看向Rossil的时候，眼神总是透出想把人吃掉的暴躁。
　　Rossil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想这两个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觉得是自己得罪了他们。这可不太妙。
　　“秋木美音那丫头可是傲慢惯了的，从来不理人。”罗杰沉吟了很久，突兀地说。
　　“厄，是啊。”——Rossil明智地试图“漫不经心”地赞同罗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个人的反应。
　　“那是当然！竟敢连我们都——”荷布说，说到一半打住了话头，似乎不愿意在Rossil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经历。
　　看来是嫉妒啊。Rossil想，小心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谨慎。
　　“看来总是花枝招展的小子也有某些方面的长处，是不是？”罗杰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 Rossil已经把此生看起来最谦恭、最友善、最不讨人厌、同时最茫然的表情摆在了脸上，装作没听懂似的傻呵呵地笑着，一边想：其实我不是故意的。你应该去责怪那个提出赌约的家伙——陈烬。不过他明白这样说只会更加伤害罗杰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把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所以忍住没说。
　　“我们两个可都讨好她三个礼拜了——”荷布忍不住插嘴（罗杰怒吼一句：“荷布！住嘴！”荷布一惊，一口咬住了舌头，疼得唉唉叫），然后囫囵不清地说着对不起。罗杰又回过头来，表情显得更恼火了，被熏坏鼻子那种嫌恶和极度愤恨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他上下打量Rossil，最后说：“好吧，法国皇统的旁支，埃里克斯的孙子，也还算有资格追求秋木美音。”
　　“她很不寻常？”Rossil忍不住询问，心想很不寻常的人自己应该都认识，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姑娘的名字？
　　“世界上最大的军火贩卖商家的独生女。这就算了，好像秋木家也和冰岛的王室有什么神秘的关系……要我说，这完全不能构成她傲慢无礼的资本，我原以为她足够洁身自爱，愿意凭借自己所剩不多的姿色和一些更有身份的人打打交道。现在看来，我错了。不过，女人的心思也一向不可理喻……”罗杰更像自言自语，也许他觉得屈尊和Rossil说这么多话也是有失身份的一件事。最后他像是做了一项艰难地抉择一样，阴沉地抬起头：“我不会因此对你做什么的，因为我是有教养的贵族。但是我希望，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样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的话，你脑袋里那些东西能够确保你足够聪明到领悟这一点：我和我的团体们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欢迎你了。”
　　现在就算是Rossil•Witchery水准的装傻，也无法粉饰太平下去了。Rossil收敛了笑容，凝重地点了点头。
　　真是糟糕。这群贵族倒不是身份有多高贵，而是手上不为人知的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控制力令人敬畏，学校里没几个人喜欢明着和他们做对，因此也是他之前唯一不太熟的同学们之一。他好不容易才建立好和他们的关系，结果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女孩子给毁了！——不，责任不在她——至少不全在——而在于某个真正引发这件事的无聊人士。Rossil面带怒容，回头瞪视陈烬，陈烬轻松愉快地冲他耸了耸肩，表示安慰。可恶，这家伙明显一点也不知悔改。
　　罗杰倒是因为他的注视而注意到了陈烬。Rossil听到他的口气骤然一变：“啊，陈烬，来自中国。北欧爵士，葡萄牙王储后裔，英国皇室血统，满清贵族。”
　　“嗨，你们为什么看到我的第一反应都是背诵我血管里的血液名称，这是费尔普斯搜索项里关于‘陈烬’的默认词条吗？”陈烬一个倒空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对着罗杰，靠着餐桌边扶手椅背，愉快地说。
　　“如果这是中国人表示幽默的方式，我可以理解。”罗杰说，向他伸出手：“你会发现中国在我们第三世界殖民党之中是很受重视的国家，有兴趣多和我们打打交道吗？这比你和一群对自己贵族身份毫无自觉的人混在一群值得多了。”他似有所指地看了Rossil和爱莉丝一眼，爱莉丝不为所动地喝着粥。
　　“如果你说的是中国清末被八国联军入侵、瓜分并殖民那段史实的话，我现在没把你从这个房间抽飞出去已经是很客气的了。”陈烬依旧保持着自己愉快的语调，黑眼睛里光芒闪耀：“还有我真的不认为中国和‘第三世界’有半毛钱关系，谢谢你宽宏大量的邀请，请问你是想脑袋朝下还是屁股朝下被埋进费尔普斯的操场里？”
　　令Rossil惊讶的是，罗杰竟然在瘦削的陈烬面前退缩了。罗杰一向酷爱以武力或看不见的威权来威胁别人服从。陈烬和上古龙神的战斗又没有什么人知道，难道中国神秘的武术传说真有这样的震慑力？Rossil想着，眼睁睁地罗杰惊恐地后退，嘴里咕哝着“不识抬举”之类的话，匆匆走了。荷布恶狠狠冲他们比了一记中指，然后害怕地双手抱头，从后面一溜烟向罗杰追去。
　　很好。啊不，很糟。罗杰当然以为陈烬和他是一伙的。如果他害怕陈烬，也就是说他会把来自陈烬的威胁全都算到他的头上……Rossil内心呻吟着，想要和荷布一样抱头溜走。罗杰党可是费尔普斯最接近强盗团伙的组织！

　　“你怎么总是和一群白痴混在一起？”吓跑费尔普斯最大的强盗团伙的陈烬浑然不觉，同情地看着Rossil。
　　“是因为你我才会落到这种田地，混蛋！”Rossil口不择言地怒骂，他现在心情坏透了。
　　陈烬因为这意料之外的指责愣了一下，戏谑地说：“啊，是吗？难道——也包括这群伤透了心的小姑娘？”

　　Rossil怔住，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围观了。各桌上吃早饭的男生们或怜悯、或嫉妒、或不屑地看着他并谈论着，大厅的柱子、盆栽和旋转楼梯边则聚拢了一群群女生，好像以为躲在那些装饰物之后就会没有人注意似的，泪眼汪汪地咬着手帕看着他，控诉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几十米的空气直接击中他的头部。
　　“这……这是怎么回事？”Rossil目瞪口呆。
　　陈烬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某人引以为豪的吸引力啊。”只差没把“啊哈哈哈我幸灾乐祸地看得很得意哦”几个字写在脸上。
　　“不用觉得悲惨，对你来说，这一幕迟早都会发生的。”爱莉丝喝完那碗粥，毫不容情地说：“在你结束单身的那一天。”
　　“没错，我的提议只是让这一天提早出现了而已。”陈烬接下去说。
　　“可我什么都没做！”Rossil觉得这种处境来得莫名其妙极了。
　　“是啊，可是公开向女生搭讪是意味着什么的。”爱莉丝说。
　　陈烬耸了耸肩：“抱歉，哥们儿，我真没想到这档子事你竟然会没干过。”
　　“我也不敢相信，对任何一种生物的心理都了如指掌的魅族继承人，竟然不了解暗恋你的女孩子们的心情。”爱莉丝说。
　　“还有暗恋那姑娘的男孩子们的！”陈烬补充：“说起来，那姑娘真是厉害。能一举令你在男生和女生之中同时失去人气，真是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他的口气好像是在歌颂今天的天气真美好。
　　“你们不要说得这件事和你们没关系一样！”Rossil觉得自己像只气球，濒临爆炸边缘。
　　“咦？搭讪到了一个这么独特的姑娘，你不觉得很值得吗？”陈烬疑惑地问。
　　爱莉丝则说：“自己做的，自己负责。”
　　什么叫误交损友！！
　　“唔，伙计，你看起来不太愉快。”陈烬深思熟虑地说（废话！）：“那就来想点令人愉快的事怎么样？”他凑过来，热络地搂住他的肩膀：“想想看，你至少搭讪一个姑娘成功了——而且还是个那么鄙视你的！快看看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顺便说，我真不敢想象爱莉丝的预言落空了……”
　　“那可未必。”爱莉丝冷冷地说。三个人一起凑在那张纸条旁边，Rossil打开了那张纸片。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还是汉字。
　　“滥交狂。”
　　陈烬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兄弟，你赚了，这姑娘真的是个出人意表的极品……”他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打着Rossil的肩膀。
　　Rossil觉得，自己这辈子心情都不可能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