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今生》阡佰

27、第 27 章

　　冰河走后，米罗要卡妙陪他去一次公园。已经到深秋了，大片大片的红叶扑簌簌地落个不停，像在下着一场红色的雨。在一张长椅上，绿发和蓝发的青年肩靠着肩，头倚着头，手握着手。其中一个年轻俊美，长发如瀑，而另外一个却已形容枯槁，眉发稀疏。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回忆还不算太长的漫漫人生路。
　　“真好。”
　　“什么好？”
　　“什么都好。天气好，景色好，心情也好。”
　　“你有哪天心情是不好的？”
　　“当然有啊，妙妙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不太好。妙妙你知道么，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从没拿过第一，也没得过第末，没出过大彩，没犯过大错，很多人都嘲笑我平庸，说一辈子不做一次极端的事就往为世人，对此我向来都是嗤之以鼻。我知道，我之所以被人说成平庸，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和我一样的人，这么大的同盟军不好么？干嘛非得要做那风口浪尖上的人？你不在的那三年里，我确实很孤独，有时真想给你打个电话啊，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不是有句话叫‘不在乎天长地久，只愿曾经拥有’，只要我们曾经有过真爱，就够了。可有一天，你突然就冒出来了，呵呵，我当时的那个感受啊，就像……唉，我也不知道像什么了，反正我当时激动得想要连那身龙虾的衣服都不脱，拉起你就跑，因为我怕你一下子又混入人流中，找不到了。”
　　米罗歇了一会，继续梦呓一般地说：“可你并没有走，你留了下来，一直陪我到现在，我真的很满足。我知道我病了，可我却一点都没有活够，我好想继续跟你在一起，继续我美好的生活。”
　　卡妙轻搂着米罗的肩膀，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间，米罗从怀抱里退出来，他坐直身体，紧紧握着卡妙的手，目光充满了期待地问:“妙妙，你说，我的病会好的吧？会的吧？”
　　卡妙多么想像一个女人那样，“哇”地哭出来，可他没有，只是再一次轻轻地把米罗揽到肩上，微笑着说：“会的，你很快就能康复，然后我们就去旅游，你说你喜欢去哪？”
　　“去海滨。这回我们夏天去，和冬天的感觉很不一样呢。”
　　“好，我们明年夏天就去。”
　　米罗不再说话，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去憧憬那并不遥远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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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嗯。”
　　手臂相挽，在公园的甬路上，蓝与绿的背影，没入那片红色的雨中。

　　一个星期后，米罗病情突然加重，被送到医院抢救。再次醒过来时，卡妙依旧陪在他的身边。
　　“我刚才挺害怕的，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
　　“你总是喜欢吓唬人，好玩么？”
　　“这次差点连我自己都吓唬住了。”
　　“切。”
　　“妙妙，我死了以后，你会哭么？”
　　“你说呢？笨蛋。”
　　“呵呵，你想哭就哭吧，只是别哭太多次，眼睛肿得像烂桃。”
　　“不想让我哭，有本事就别死啊！”
　　“好，我答应你，我不死，我不死……”
　　他真的想答应他，只是他也真的没有那个本事。当天晚上，米罗再次陷入昏迷。

　　加隆在楼道里使劲地垂着墙，“冰河呢，赶快让他过来！”
　　“冰河到山区采访去了。”卡妙平静地坐在长椅上。
　　“采访？他叔都快要死了，他还访个屁啊！”加隆的泪水连同唾沫星子一块喷了出来，亚尔迪拍着他的肩示意其冷静，只有卡妙依然坐在那里平静得像事不关己一样。
　　“米罗特意嘱咐过我，不要给冰河打电话，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
　　“他那是病糊涂了，你呢，你也病了？你想让他们叔侄两个连最后一面也见不成是不是？”
　　“加隆！冷静点！”亚尔迪尽量平复气氛。
　　“哼，见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会死。”
　　剩下的两人没了话。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再进去陪他一会，这么个只剩下喘气的家伙，还想牵扯大家多少精力。”说完便走进了病房，留下哑口无言的亚尔迪和加隆。
　　住院部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几个值夜班的护士细琐的聊天声，其中一个刚查完房的小护士跟同伴说，419病房里那个绿头发的帅哥一直紧握着病人的手，嘴里好像哼哼唧唧地在唱歌，可是又听不清到底唱的是什么。另外两个立刻汗毛倒数，咦，大半夜的在医院里唱歌，怪吓人的。

　　米罗的死亡时间是清晨5:20，当加隆闻讯赶到医院时，白布单已经罩上了，卡妙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米罗旁边。加隆走过去，将卡妙揽入怀里才发现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他紧咬着嘴唇，不发一声，但两只眼睛却如泉眼一般，一股一股地冒着泪水，加隆从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多的眼泪。
　　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卡妙就真真实实地只哭了这么一次。

　　冰河总算没有错过叔叔的葬礼。在狠狠地挨了加隆的一个耳光之后，他就一直瘫跪在米罗的灵位边，手里捏着卡妙交给他的一打大头贴，那是在冰河走后的第二天米罗硬要求卡妙带他去照的。大头贴上的米罗依然极尽各种搞怪表情，配上各式各样卡哇伊的花边，就像老黄瓜刷绿漆一样，只不过这种装嫩的搞笑换来的却是冰河放声大哭。
　　整个葬礼来的人并不太多，除了加隆和亚尔迪，到的就只是米罗以前的同事，有电子城的，也有大酒店的。猎奇心理总是能义无返顾地战胜人们的喜悦或悲哀，很多人在悼唁完米罗之后都探着脖子偷瞄着灵位旁一直低着头的卡妙，想从这位未亡人的眼睛中摄取到更多他们感兴趣的故事。专心致志中，没想到卡妙突然抬起头，用一种极冰冷的瞪视的目光，慢慢地将众人的百态嘴脸一个不落地扫过。

　　三个月后，《美丽今生》如期上映。很快，它就像一匹黑马以低成本从众多大片中脱颖而出，各大院线票房持续飘红，成为了那年冬天电影界的一个神话。导演加隆的名字一夜之间家喻户晓，那位本不太出名的男一号也在顷刻成为了璀璨的明星，大众与媒体纷纷夸奖他高超的演技，只有加隆心里明白，米罗才是他唯一认可的成功演绎了这个角色的人。电影中的主人公历尽了生活的磨难，最终获得巨大成功，可米罗呢？加隆无奈地笑，演戏嘛，毕竟都是假的，哪有那么多本色演出，哪有那么多真情实感，哪有那多么多还原现实，只要观众爱看的，就是能够感人泪下的好故事。

　　半年后的一次著名电影节上，加隆携作品第一次踏上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红地毯，不过却不再是以演员的身份。撒加也陪弟弟过来，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媒体分不出彼此，只能用快门的咔嚓声代替一切。和众人期待的一样，《美丽今生》成为本次电影节的最大赢家，一举囊括最佳男主角，最佳音乐与最佳新晋导演三项大奖，那位男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影帝，加隆热情地向他祝贺并给与了一个深情的拥抱。等到加隆上台发表获奖感言时，这位最佳新晋导演紧握着奖杯，说出了下面的话：
　　“我在很久以前就想导一部电影，只不过那时的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我要感谢我的制片人，同时也是我的哥哥撒加，是你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给了我巨大的鼓励，让我重新找到了目标与方向，是你在我默默无名的时候帮助我，用你在影视业的第一桶金，为我投注了今天成功的‘美丽今生’，撒加，你就是我的伯乐，谢谢你！”他举起奖杯，现场传来雷鸣般的掌声。过了一会，加隆又说：“有人曾问我，拍这部戏的灵感是什么？其实我没有任何灵感，它只是来源于我的一个朋友的故事。他也曾和我一起梦想过当一个明星，只不过，呵呵，他太逊了，总没有得到机会。我就想，既然他人上不了大屏幕，就把他的故事搬过来，那他知道以后，也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台下掌声依旧热烈，只是透出了些不明所以，所有人都沉浸于电影节那热情与喜悦的气氛中，以至于根本没人注意到微笑着的加隆加隆滴落在奖杯上的泪。

　　电影节之后随即又一个娱乐界亮点，就是著名女影星纱织的新片发布会。这时的她已经和富商朱利安结婚，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对于一位女演员来说，在如日中天之时找位有钱人嫁掉，就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了吧。发布会上，纱织依旧光彩迷人，丝毫不像刚刚产后复出的样子，她认真地回答每位记者的提问。不知道哪个八卦记者翻出了她和米罗的旧情，问其去世是否使纱织的生活受到影响，还问纱织是否了解他是同性恋的事。
　　纱织只低头思考了一秒，然后便带上她那招牌式的微笑，对那位记者说：“我们的确曾经相恋过，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深深的爱着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要为了他们活得更精彩。至于米罗，我想说，逝者已矣，就让他带着他的故事一起到天堂去吧。”

　　尾声
　　这个都市因为夜色中繁华的酒吧生活被称为不夜城，每到夜幕降临之后，千千百百个酒吧便舞动着它们的霓虹之光将空气揉成七彩，夜生活就此登场。在这些酒吧中，“唯爱”并算不得太显眼的一个，但它却以独特的姿态一直立在那里，接待了八年的匆匆过客。
　　在酒吧的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对坐着两位年轻人，在火爆的摇滚乐中，他们的谈话显得有些萧索。
　　“没想到当初这个不起眼的酒吧竟然扩大了一倍。”
　　“是啊，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桌椅还都是原木的，现在却都换成玻璃的了。”
　　“我还是觉得原木的好。”
　　“听说你的Master Offer已经发下来了，什么时候走？”
　　“很快，就下个星期吧。”
　　“怎么突然想起读研？连主管都不做了。”
　　“我一直自以为我懂得很多，可后来才发现自己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我要继续学习，才能适应这个社会，才会使自己活得更充实。好在这次还是回D大，那里有很多我认识的老师，方便多了。”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听说你的那本小说已经完成了？”
　　“是小说集，里面一共十篇，不过说来惭愧，连续投了三个出版社，都被以话题过于敏感为理由给退回来了，呵呵，想让大众多了解些同性恋者的故事还真是挺难的。”
　　“这本小说集叫什么名字？”
　　“《给爱的曾经》。”
　　“你还会继续投吗？”
　　“我会的，即使国内不能成功，我也会把它翻成英文投到国外去，我想阿布罗狄在联系出版社方面可以帮我。”
　　“翻译方面我也可以帮忙。哦，我忘了，呵呵，你的英文应该早就比我好太多了。”
　　这天正赶上“唯爱”的八周年庆典，酒吧里一直播放着很多经典老歌。正当两人谈话时，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曲放了出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
　　冰河看了一眼DJ，不耐烦的说：“靠，都什么年代了，还放这么老的歌，真没品味。”
　　“这首歌叫《红日》吧，以前听米罗唱过一次。”
　　“他唱歌可难听了。”
　　卡妙握着手中的杯子，若有所思地微笑。
　　“是啊，是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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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但酒吧的男男女女们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欲望，庆典仍在进行，所有人都聚在吧台前，和调酒师一起尽情地扭动着身子，好像要把白天的一切烦恼与疲倦统统甩出去。在他们的最中间，冰河高举着鸡尾酒热舞，将他那性感的身材毫无保留地释放在帅哥美女的一片欢呼声中。
　　至于他和卡妙，他们也许不久之后又会见面，也许今生再也不会遇到彼此，只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的故事中最重要的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