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故人》布之

5、禁宫篇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清廷规定，凡待选秀女都要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所以我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好歹提前了几天到了京城。一进城，十四阿哥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了，他是皇子阿哥，身份贵重，自然不能跟着我们到处乱逛。逸宜的父亲带我们去内务府进行登记也匆匆忙忙的赶去觐见述职了。留下我和逸宜，茫然的等待着选日的到来。

　　入宫参选的前一天黄昏，秀女们挤在骡车上，鱼贯衔尾而行，入夜时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按顺序进入顺贞门。秀女们乘坐的骡车则从神武门夹道东行而南，出东华门，由崇文门大街北行，经北街市，然后再经地安门来到神武门外，接着户部司官与几个太监就把我们引进御花园，并把我们分成了四个人一排，等待宫里有地位的后妃选阅，这是初选。当然啦，我跟逸宜并没有分在一起，她是官宦人家的贵小姐，是当主子的命，而我则是包衣奴才的丫头，就算是过了初选也还是当个小宫女，运气好的话也就是分到好一点的主子而已。

　　不过，我并不渴求这样的好运气，我自有打算――目前正是康熙40年，九龙夺嫡这场大戏的帷幕随时都要揭起，我不想要卷进任何的一场斗争中，只想要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更何况，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想卷进历史的漩涡里去，就算我最终回不去了，也不想在这茫茫深宫中多待。好在，清廷的规矩是宫女满25岁就放出宫，只要好好的混过出宫前的这十年，我就自由了。到那时，先回原先陈岚裳投河的那个小镇看看，再作下一步打算。哼哼，我好歹也是天之骄子，不信活不下来。

　　心中有了这样的打算，我尽量排在了后面的角落里，竭尽全力的不引人注意。虽然这有些难，陈岚裳的容貌还是相当出众的，浑身上下充满了江南女子的灵气与诗意（相较之下，我原先的那副皮囊真的是惨不忍睹），就算是跟其他的秀女穿着同样的蓝布旗袍，还是难掩骨子里的那股气质。于是，我只能尽量，尽量，尽量的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站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一个黑不溜丢的小黄门吊着高嗓子出来说娘娘们正歇中觉。我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抬头偷瞄起了这群所谓的佳丽。啧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我身边的这几个而言，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似的。高的高，矮的矮，有些皮肤还很粗糙，乱七八糟的，我猛然想起周星驰《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那个皇上在“后宫三千佳丽”的环绕中痛苦流涕的片断，心里暗想着周星驰其实还是很写实的，怪不得自古以来皇帝都短命，估计是被这些所谓的“佳丽”吓死的。一边想一边搜寻着逸宜的身影。现在她正站在那群小姐格格们中间，十分抢眼。她在这里面无疑是拔尖的，看来通过初选是没问题的，突然，我发现逸宜身边一个娇小身材的女子，白皙的面皮，五官也是很精致，看来，美女还是有的，我心里说，只是比例低了点。

　　正自胡思乱想间，忽听得一声“德妃娘娘，宜妃娘娘到”，一群人忙乱糟糟的请安。我偷眼看了看这两位皇妃，一位高挑身材，瓜子脸，一路高谈阔论，性格似乎比较豪爽，却是宜妃，而另一位则是身材丰满，雍容华贵，只是静静的听着宜妃的话，这是德妃，真是一脸富贵像，怪不得生了个皇帝儿子。我心里又在嘀咕。她们一行说一行走到格格小姐们的那几排人面前，身边的太监喋喋不休像她们细说本次秀女的情况。许久，她们走到了逸宜那排人面前，只听见宜妃一声惊叹，“好俊的孩子啊”，便说着就一手拽住逸宜，一手拽住逸宜身边的那个娇小的女子，又开始细细的问起她们的名字家世，满脸堆笑。我知道逸宜通过初选是毋需置疑了，只是看着宜妃的笑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为自己的老公选老婆还那么开心，真不知道那分喜悦有几成可信。

　　又过了一段时间，通过初选的名单已经在名册上勾了出来，留下了她们的牌子，待定期复选。德妃，宜妃又向着我们这排人走了过来，我忙低下了头，听见德妃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这儿可有叫陈岚裳的？”我忙站前一步请安，却还是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德妃的声音又说，我略一思索，慢慢的抬起了头。德妃看了我一点，有点吃惊的说“这是怎么说，怎么是个……，老十四明明说是个江南美人，怎么”她猛地住了口，冷冷的说，“退下去吧，”又指着我和另一人说，“这两个人就到慈宁宫去吧，原来的两个扫地的宫女放出去了。”慈宁宫？记得在书上曾经看过，以慈宁宫为主的一片建筑群成为“寡妇院”，住的都是前朝的妃嫔。其实也不错，我心里暗想，没有什么人会去这种地方，正好让我平平安安的度过这十年。我偷瞄了一眼我未来的同事，见她哭丧着脸，想起我自己不惜自毁形象，装出个斗鸡眼只为平安，又有些好笑。

　　过了几天，宫里举行了复选，听说康熙老爷子亲自点了两个贵人，一个是逸宜，一个就是那个娇小的女子，似乎是姓曾。而那时的我，已经和碧云在慈宁宫里扫了几天的地了。

　　孝庄太皇太后逝世后，慈宁宫没了正主，平时也没有什么人烟，这是紫禁城里被人遗忘的角落。那些老态龙钟的先帝妃嫔们整天无所事事，于是一个个诚心礼佛，以此度过深宫的漫漫岁月，搞得慈宁宫烟雾缭绕。宫女少，太监少，月例银子更少，有些手脚还利索点的不得不自己作些针线活，托太监带出去换点钱做日常贴补。我第一次见到那些鬓角斑白的太妃，贵人们在日光下艰难的穿针引线的时候，想起了自己慈祥可亲的外婆，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