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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南篇 缘定三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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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北飞,声声催人泪。酴醿索醉,梦醒人心碎。酒后喉噎玉粒难开口,红衾香痕未阑啜不休。猛可里的秋意满画楼,忘不了新思与旧愁。故人呵,你可知秋风吹得明镜里容颜憔悴,秋雨浸得丝缎里身影侧悱。寒沁心扉,又是一宿未睡。谯楼更鼓声声,替奴借问,问君何时归?
江南篇 缘定三生(一)
康熙38年,十三阿哥胤祥随驾下江南。
胤祥常年居住禁宫,连出京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此次得以随驾下江南,对于一个年仅13岁的皇阿哥显然是非常值得兴奋的一件事。他随意的站在河堤边,全身心地感受着这个几千年来被文人墨客入画赋诗的江南。由于御驾在侧,他不敢表现出太过得意忘形的样子,一边听着身边皇阿玛跟两江总督的交谈,一边默默地在心中描绘着看到的景色,回京好详尽的讲给病中的母妃章佳氏及两位一母同胞的姐妹听。
秦淮河水碧波荡漾,映照出灯烛摇曳。江南水乡特有的精致画舫张灯结彩,微闻着桨声人影。欢声笑语嬉戏之音不绝于耳。比起庄严肃穆的皇城北京,自有一番妩媚风情。清凉的夜风拂过杨柳迎面而来,他觉得常年绷紧的神经安定了下来,不由得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却惊动了站在身边的皇帝。他放下了正在讨论的山东赈灾的话题,转向胤祥,半带玩笑地说:“老十三,跟朕出巡觉得很不满吗?”
胤祥慌忙跪下叩头,嘴中辩解道:“儿臣不敢。”
“那你无端端地叹个什么气?”
“回皇阿玛,儿臣久居深宫,奉皇命读书诵文,常于唐诗宋词中见到歌咏江南美景的佳句,只不曾亲眼一见,心里好生遗憾,。今托皇阿玛洪福来到此地一偿夙愿。这几日走来,因见江南美不胜收,果如雅士所云,想起那些咏景妙句,不由地叹气。”
“哦,你想起了哪些妙句啊?”康熙面带微笑的接着问。
“回皇阿玛,杜牧诗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今见这秦淮夜景三分尘土,二分柳絮,一分氤氲!实妙不可言,可见古人的话再不错的。”胤祥细细奏道。
“哈哈,说得好,可不就是如此。”康熙笑道,“如此看来,你果然是大有进益了啊,回去要好好赏你。起来吧,这是微服出巡,不用宫里那套规矩。”
“谢皇阿玛。”胤祥这才站起身。耳边立时飘进两江总督谄媚的言语,“不愧是龙子凤孙,十三爷的见识果然高人一等。”皱了皱眉,看来这马屁精又要没完没了的吹捧下去了,果不其然,那个谄媚的声音还在继续“臣任两江总督多年,这秦淮河也来过不下百次了,却没有十三爷如此高雅的感受,万岁爷真是……”康熙一扬手,他慌忙住了口,低了头,默默的跟在康熙背后走。
又走了不到一箭地,康熙才开口,“常听得泛舟赏月,其乐非常。看来江宁织造也非常懂得享乐啊。”胤祥随着康熙的视线望去,但见静谧无波的秦淮河中,一艘雕金描银,美轮美奂的画舫徐徐行进于水面。远远的人影绰约,似乎有笑语连连,并看不真确。隐隐的丝竹声穿水渡风而来,袅袅约约的霎是动人。画舫前端,一盏琉璃灯笼迎风摆动,上书一个大大的“曹”字。两江总督笑道,“万岁好眼力,这是曹织造的船。”胤祥这才模糊的记起,这曹家原是多尔衮的包衣奴才,属正白旗。后因主上曹振彦立有战功,官至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盐法道。其子曹玺担任江宁织造一职。康熙还把自己的保姆孙氏指给曹玺为妻,曹家甚是得宠。“如此,我们也弄一艘船来,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因为此次南巡一路走来国泰民安,仓廪充实,康熙兴致极高。
不多时,康熙协同胤祥一行人也坐在了画舫上,慢慢的向着曹家的画舫行进。随着距离的缩短,胤祥清晰的听见了曹家丝竹所奏的乃是江南名曲《欢乐歌》,细腻婉转,清丽典雅。原先在宫里也曾听过,毕竟没有在此情此景下的韵味,一曲下来,更觉身心舒畅。一阵平静过后,婉转的乐曲再起,却是叮咚清越的琵琶独奏。这时两艘画舫已经近了,执桨的侍卫上前告知曹家执桨家奴圣驾光临,惊得一群人跪倒在地,簌簌抖抖。康熙上了画舫,示意不用惊慌,自带着随从向里走去。
转过一道屏风,一阵麝香扑鼻而来,胤祥定神一看,满屋子珠围翠绕,挤压压的都是人。插金带银的小姐丫鬟围着一位颤巍巍的老夫人,下首是一个中年的男子,胤祥认得他就是现任江宁织造,曹玺之子曹寅。众人都沉醉在琵琶声中,没人注意到屋里多了几个人。弹琵琶的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浓密的眉毛下有着一双水汪汪印着稚气的眼睛,雪白的肌肤,小小的个子,很是可爱。小手灵巧的在琵琶上飞舞,神情很是专注。胤祥见她穿着藕合色的春装,式样很是考究,估计着她的身份应该不错。
康熙并没有打断屋里的气氛,直至曲终,他才慢慢的出声,“曹寅好乐啊!”曹寅瞪大了眼,愣了半响才认出这是康熙皇帝,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给万岁爷请安!奴才不知圣驾驾临,罪该万死!”一屋子的大大小小忙不迭地跪了一地,请安磕头声乱成一片。
“都起来吧。”康熙微笑着说,并亲手扶起了跪在曹寅身边的老夫人,“老人家不必多礼。”一屋子人这才告谢站了起来。
乱糟糟了一阵子,屋里才恢复了正常。原先老夫人――现在胤祥知道那是曹玺之妻,曹寅之母孙氏――坐着的地方换成了康熙,而孙老太君则坐在了原先曹寅的位置上,胤祥坐在康熙左下首的一张矮凳上,其余人皆站着。胤祥注意到弹琵琶的那个小姑娘站在太太小姐们中间,他猜得没错,她是个主子。
“朕是微服出巡,你不知道没来迎驾很正常嘛!今儿原来是我家老人的诞辰啊,老人家身子骨还很硬朗嘛,气色也好。回头朕让两江总督把那柄玉如意送来给老人家贺春秋。”孙老太君忙跪下谢恩。康熙回头又向曹寅道:“早听闻你曹家的园林大名,少不得朕要叨扰几日了。”曹寅忙道“这是奴才的荣幸。万岁爷折杀奴才了。”又忙着命家人回府去做准备。“不忙不忙,空着的房子随便拾掇拾掇就行了,别费事。”康熙摆摆手,“原先的小姑娘呢,弹得一手好琵琶。”藕合色衣服的小姑娘忙站出来请安,胤祥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听曹玺说到“这是奴才侄女陈岚裳,才随奴才妹子归宁省亲的”。康熙瞧了一瞧,温和地问道,“几岁啦?”“回皇上,12岁”,她一出声,胤祥就发现她声音很好听。这里康熙又问道“读书不曾?”“回皇上,只识得几个字而已,算不上读书。”小女孩毫无惧色,清晰的说道。康熙顿时喜欢起来,“好个伶俐的小丫头,胆识也好。你妹子嫁给了汉人吧?怎么这小丫头没有缠足啊?”曹寅微笑的答道,“回万岁爷,这岚儿虽是女子,但奴才妹夫疼得紧呢。竟是宠上天去了,幼时因嫌缠足难受,每日哭叫,家里不忍心就放了脚。奴才妹夫是个商人,这岚儿随父亲也走过了不少地方,竟是天足的好。好在岚儿秉性不错,平时并不娇气。奴才母亲兄弟姐妹也疼得紧呢!”康熙又问其他的小姐们,于是跟陈岚裳打扮差不多的几个姑娘也站了出来请安,并站在陈岚裳身边,胤祥望去花团锦簇的一片。耳边又听康熙说道“好标致的一群千金,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北国脂粉果然比不上南朝佳丽,古今都是如此!”胤祥心里一动,寻思着宫里的姊妹们不少,连上那些亲王贝勒的福晋格格们,真正能比上眼前这几个的不多。眼睛又向陈岚裳望去,恰巧陈岚裳一抬头,四下里对了眼,陈岚裳微微一笑,又转开了头,胤祥心头一跳,顿时恍惚起来。之后康熙说了些什么,画舫又怎样靠的岸,他又怎样进的曹府,竟是一概不知。
曹府成了康熙南巡江宁的行。曹家花园玲珑剔透,精致新奇,对于见惯了规规矩矩,恢宏壮大的皇家园林的康熙一行人来说,这种小巧别致的江南园林别有一番吸引力。在江宁停留四天后,因为蒙古科尔沁草原有几个亲王进京面圣,所以康熙决定在这两天摆驾回銮。曹玺当然要准备一桌酒席为皇帝主子饯行。
虽然是住在同一个府邸,胤祥并没有再见到陈岚裳。汉人女子诸多约束,大家庭更是如此,除了至亲父母兄弟,极少见外人。眼下就要离开江南了,这位年轻的阿哥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但也别无它法。他安静的坐在康熙的身边,表面上像是很认真的观看曹家家养戏子的戏文,其实台上在演些什么,他自己完全不知道,一想到过了今夜就要离开江南,他的心情有些莫名的惆怅。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的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退了下去。胤祥下首的曹寅突然起身奏道:“万岁,奴才家里的姑娘们虽然比不上宫里如花似玉的格格公主们,也粗略的学了一下弹唱,今儿要在万岁爷面前献丑了。”胤祥的眼睛一亮,整个人突然坐直了,精神也为之一爽。
空荡荡的戏台,几个衣着光鲜的丫鬟拿着几种乐器及几张凳子走了上来,安置好后向席面这边福了福身退下。半柱香后,几个如花似玉遍身绫罗的年轻姑娘们走了出来,胤祥知道她们是曹家小姐。他立刻就找到了陈岚裳,她的衣着与她的姐妹们不同,穿着深红色的回族服饰,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一条条细细的辫子垂在身后。她站在舞台中央,她的姐妹坐在早前丫鬟们摆好的凳子上,乐音一起,她就舞了起来。并不是常见的那种宫廷舞,甚至曲子也不是他南下以来常听到的那种温婉的江南小调,而是一首欢快的回族舞曲。他没有料到陈岚裳会跳这样的舞,呆呆的看着她在台上飞快的舞着,一圈一圈的旋转着,灵活的脖颈左右摆动,长长的辨子在空中甩动,灯光下,她清纯的眸子绽放出明亮的神采,笑靥如花。身边的康熙一边大声的喝彩,一边疑惑的问曹玺:“怎么你家的丫头会这种舞?”曹寅微笑的解释:“还是早几年岚儿随她父亲到维吾尔地区做茶叶生意时,岚儿从当地姑娘们那里学来的,教给了姐妹们”。“这个岚儿还真是聪明,”康熙听了说,“好!来人啊!赏!”台上的乐曲已终,曹家的小姐忙忙的跪下谢恩。陈岚裳带着微笑望向席面的方向,胤祥的心里突然大大的满足起来,原先的惆怅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