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我心》墨离鸾

4、四

　　四

　　不得不说名牌车就是名牌，一路开的快速而平稳。我从包里掏出手机来上网看新闻，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坐在怒气腾腾的穆非昀身边，要考验的心脏承受能力真不是一点半点。

　　一路沉默，车里没有开灯，对着闪光的手机屏幕看久了也有些累。我靠在椅背上一路迷迷糊糊，直到车停下来我才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啊啊！？”我看着车窗外目瞪口呆，“不要告诉我是市郊的那个……”

　　穆非昀自己挪上了轮椅，表情无比淡定，“是那里。”

　　“那我怎么回去！”我垂头丧气地跟着下车，无比痛恨自己的神经大条，“八点就没有公交了。现在都已经九点了。”

　　穆非昀划着轮椅向电梯口走了过去，真是富贵，在自己家里还能有专门的电梯。我一边腹诽一边跟了上去：“穆先生，白天的事情我错了，我道歉。您也不用这样来报复吧？”

　　“知错就改。”穆非昀头都没回，语气很平淡地说，“我还是可以继续雇用你的。”

　　我险些气歪了鼻子，说我错了不过是个客套话，潜台词是我都认错了你能不能派人送我回去……结果这个大爷还当真了。我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地响，最终我还是冷静了下来，“穆先生，您大人有大量……那个，我的意思是说……”

　　电梯到了二楼，张婶在电梯门口等着，见穆非昀出来忙不迭地上来嘘寒问暖，我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叶子也来啦。”张婶无比热情地招呼我，“来来，喝点粥暖暖胃，入了秋，晚上可凉了。”

　　“不麻烦了张婶，我吃过饭了。”我急忙推辞，“这么晚了我还得赶回去呢。”她肯定不知道今天白天的事，我也不好意思说我被解雇了，这是莫名其妙地被拖到这来的。

　　张婶推着穆非昀走到他房间门口，穆非昀把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疲倦地用蜷曲的手指抵着眉心：“张婶，你安排乔叶住最左边的那间屋子。”

　　“不要！”我想都不想就大声反驳，看到张婶惊愕的目光赶快又放缓了声音，“我还是回去吧，住这儿太不方便了。再说……再说我朋友还等我呢。”

　　年轻女佣这时跑了上来，递了一杯温水。穆非昀二话不说直接就砸了杯子。

　　又砸杯子。我暗暗撇嘴，脸上还得端着不露出来。张婶和那个年轻女佣明显吓呆了，穆非昀微微喘着气，强自压抑住怒意：“你就不怕我真的解雇你？”

　　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天上午我还没被解雇？

　　“我不是已经被解雇了么……”

　　“乔叶！”穆非昀忍无可忍地怒喝，随即是更剧烈的喘息，他强撑着推开过来扶他的张婶，其实估计以他的力气根本推不动，多半还是张婶自己让开的，她身材还是挺富态，“张婶你们先下楼。”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白天穆非昀可能只是气话，我却那么二百五的给当了真。还得劳动人家老板跑过来找我，我的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

　　“对不起穆先生……”眼角余光瞥着张婶她们下楼，我尽量端正态度，语气放的沉痛而自省，“我上午……”

　　穆非昀干脆地打断我，“乔叶，我问你个问题。”他低垂了眉眼，嗓音很低，可我却依旧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对你，只是上司而已么？”

　　我急忙澄清：“穆先生您千万别误会，我对您真没有非分之想……”我越说声音越低，不知道为何我竟然不敢去看他。上帝诶，他这话问的怎么那么暧昧不清啊。

　　再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穆非昀的神情已经平静如常，虽然他的脸色与平常相较而言还是有些苍白，“在没找到新的助理之前，你接着来上班。工资按日计算。”他语气很官方，“我让刘司机送你回去。”

　　“哦哦，谢谢您啊。”我稀里糊涂地应了两声，心里有少许的不安，还似乎有些……低落？

　　不过不管怎样我今晚能回自己窝里去睡了，省了打出租的钱。

　　晚上回去我居然失眠了，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第二天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分外可笑。

　　我翻出了许久未曾用的化妆品试图遮掩一下，徒劳无效。我只好又给卸掉了。反正遮都遮不住，就不在脸上盖一层化学品还威胁皮肤了。

　　一路走在楼里，许多人都对我纷纷侧目指指点点，看来我的威武事迹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了。我苦笑，转念又想到了穆非昀的奇怪表现，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好像是……是什么感觉呢……

　　我惯例的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的时候穆非昀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他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秋日正好的阳光照射在他孱弱的身躯上，竟隐隐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他没有抬头看我，我也很识趣地自行开始工作，整整一个上午，我和穆非昀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也没有。

　　我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午饭时间一到我就逃也似的窜去了员工食堂。平时和我相熟的几个人力部的同事热情地拉着我一起吃饭，其实不过是想从我嘴里掏出些话来罢了。

　　“叶子。”任玲分外熟稔地用肩膀顶了顶我，她今天又是穿的花枝招展，西装裙侧面的分叉开的格外大，露出了半截白皙光滑的大腿，惹得过往的男士频频侧目，“你昨天到底和穆总是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呗。”

　　我专心地低头扒饭，“没什么，吃饭吧。”

　　她不依地用手轻捶了我一下，声音甜腻的让我一阵阵反胃，“什么嘛，装的一本正经的。快点告诉人家啦。”

　　“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去关心一下你的身体。穿的这么清凉，很容易感冒的。”我忍无可忍地端起托盘快步离开，将没动几口的饭倒进了剩饭桶里。

　　今天好像也不饿，我用手按了按胃部，以往到了这个时候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今天好像……不饿，也吃不下东西。喉咙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回到二十楼的总裁办公室，推门进去竟意外地看见穆非昀在吃饭。

　　好吧，吃饭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穆非昀他从来不曾在别人面前进食，连喝水都很少。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颇为尴尬地笑笑，心里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我们今天第一次眼神交汇。

　　穆非昀带了黑色的助力手套，原本蜷曲着的手指被僵硬地捋直了，松松地握着叉子。面前的盘子里是一些很容易被叉起的清淡食物，几块馒头，还有青菜和几片肉。

　　“您吃的有些少。”我心里有些发酸，走到他对面坐下，“需要我去下面拿些食物上来么？”

　　穆非昀的表情很冷淡，搁下叉子没有说话。我忽然醒悟过来，急忙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会在上班时间赶回来的。”这个自尊太过的男人啊……我在心里暗暗感叹，却又说不出什么好。

　　我觉得我似乎有些放不下穆非昀。

　　别开玩笑了乔叶，你哪门子的放不下啊。他是你什么人？我对自己在心里把自己教训了一番，该干什么干什么，别没事就伤春悲秋的。

　　就这样助理的职位我又干了将近一个月，直到有一天下班的时候，穆非昀开口说了这二十天来最长的一句话：“明天开始不用来上班了，工资会打到你的卡上。”

　　好像还真是有些舍不得，我眼眶忽然有些酸，但语气还是很淡定：“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您给我的这次机会。”

　　他的表情始终很平淡，连应都懒得应一声似的过去按电梯。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多月前，他就坐在电梯门口，在夕阳的余晖中很平和地对我说：明天见。

　　我去的是我的一个师兄开的翻译公司，刚刚起步，规模尚小，给的工资也低。但我觉得我能在那里过的自如一些。打电话给父母说了这件事，具体原因没有说，只是拿能力不够这个借口糊弄过去了。

　　“没关系，就当一次锻炼。你能干这么久已经挺好了。”父亲对我如是说，我握着电话忽然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能告诉父母是因为我一时任性冲撞老板所以丢掉了这份高薪的工作？父母对我一直都很纵容，对我说的都是：“我们以后会有退休金和保险金拿，不用你操心给我们寄钱。工资自己保管别亏着自己。”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小声地哭了出来。

　　哭完了去洗脸，房东老乡打来了电话。内容简明扼要，一句话就能概括：最近缺钱，这房子不租了，要卖掉。

　　“可我还多付了一个月的房租。”我说话有些磕绊，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算是见识到了，“你多让我住一个月吧，给点时间让我找房子。”

　　“一个星期，多出来的房租就当我先借你的，到时加利息还。”房东说得又快又急，“我爸住院了要动手术，二十来万的手术费呢。乔叶你别生气，房子我也帮你找找。”

　　“别别，不用了。”我急忙拦断，出了这事哪还能计较那么多，“你好好照顾你爸去吧，帮我问候一下。这种时候就别操心那么多了，顾着自己吧。”

　　挂断了电话，我就跑下楼去房屋中介那里登记了一下。回到屋里就开始打包收拾东西。刚把日用杂物等装进袋子里，手机就响了。

　　“喂？”

　　对方自我介绍是房产中介的，有一个三十来平米的房子很符合我开出的条件，问我是否要租。大概问了一下地理位置等，我有些迟疑：“那个，这个房子，每个月一千便宜过了吧？”

　　在市中心，从小区出来就是地铁站，搭一站公交就是商业中心……单凭这么好的位置，就不可能是一千块的月租。

　　“屋主只是不愿意房子闲置而已，他并不缺钱。”中介那边的人如是回答，“到底租不租？我们这是按登记先后的顺序来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另外联系……”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我忙不迭地打断，“什么时候可以见屋主？”

　　两天后，中介打电话通知我去见一下屋主。

　　出乎我的意料，屋主竟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毫不夸张地说，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五官如何精致且不论，难得的是气度高华举止优雅，我在她面前坐着，自惭形秽之感越来越重。

　　“看到租我房子的是一个干净的小姑娘我就放心了。”她含笑和我握了握手，“这是我原来单身的时候住的房子，结婚了当然得搬走，但是又舍不得。”

　　我急忙低头道谢：“谢谢您了。我想先付半年的房租，可以么？”

　　“这个你随意。”她微微笑，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有些深意，“这里是这个小区物业管理方面的一些明细，你看看吧。”

　　终于租到了房子。我长舒一口气，打电话叫了开公司的那个师兄郑琦过来帮我搬东西。

　　“我说叶子啊，你怎么不叫那个秦隽过来帮你搬东西？”郑琦扛着一个大袋子在前面走，穿着宽松肥大的篮球服，看起来格外滑稽，“你啊，就这点儿胆子吧。”

　　“我是他什么人啊，让他帮忙搬东西。”我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提着两个袋子赶了上去，甩到了后车座上，“师兄要是不乐意的话也可以拒绝啊。”

　　我笑得奸猾，郑琦放下袋子长叹一口气：“算了，谁让我还有把柄在你手上呢。”

　　郑琦暗恋谭雨，时间和我喜欢秦隽差不多长。而我和谭雨感情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初也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巴巴地跑过来一定要和我认识认识。

　　“我就在想啊，谭雨到底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郑琦钻进车里，有些愤慨扭钥匙，发动了车子，“叶子，你倒是帮帮我啊？”

　　我用手支着下巴，瞥他一眼：“师兄，你自己也得主动才行啊。”我竖起两根手指，“你主动，我美言，双剑合璧，这才能天下无敌啊。”

　　郑琦拍了一下方向盘，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合上了嘴。

　　他这点和我一模一样，我和郑琦，都胆小。在这一点上，我没资格说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