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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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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后山静寒洞,楚天玄依旧躺在寒玉床上,面色苍白,容颜静好宛如睡着一般,虽然浑身炙火在满洞寒冰的克制下没有继续升高,但其余还是未见转机。
这样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本应该鲜衣怒马、意气飞扬啊,却无端遭此厄运,生命里最好的年华还来不及盛放就萎顿在绵绵不尽的黑暗里只待凋谢,怎么说也太残忍了些。
苏染青叹息一声,将手中拎着的医箱往一边搁了,取出青瓷莲花香托,点上一柱故峰雪。待线香完全燃起时,苏染青拨开楚天玄的眼皮,拿针灸在穴位上固定住,看着那双毫无焦距的瞳仁直对洞顶,苏染青毫无迟疑的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双眼对上。
医家看诊,首要便是望、闻、问、切,既然你无法亲口告诉我,那么,就由你的记忆来诉说你的过往。
以汝之忆证汝之念,以汝之念诉汝病之因。
楚天玄,我以移梦换景之法,穿越生死地来寻你,若你还执念阳生,便该尽你所能的执我之手手随我回还。
楚天玄,黄泉茫茫不该是你所贪恋,红尘之中还有人念汝之生死忧心。
楚天玄,告诉我,你,在哪里?
冰天雪地里,狭窄的巷子尽头,一个瘦小的乞丐被一群地痞围着推来搡去,终于被推倒在地,市井恶少们好一顿拳脚结结实实落在小乞儿身上……苏染青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上去援助的意思——在别人的记忆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本就是无法上前施救的。恶少们终于散去,乞儿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的身形险些再度跌倒,默默擦去嘴角挂下的血丝,一瘸一拐消失在街角。那个孩子没有流泪,但是空气里有着深深的无助和哀凉。她虽袖手旁观,却对这个人记忆里依旧鲜明的悲伤感同身受。
漫天细细的飞雪静静填满视线,转头,刚才那幕记忆已然隐去,面前却是一片冲天的火光。呼啸的烈风卷着火星冲上半天,消失在黑漆漆的夜空里,周围不断传来惨厉的呼号夹杂着纷沓的人声。苏染青紧走几步,立刻就看见一群惊慌的妇幼向她冲来,径直越过她奔向村外,紧追而至的是骑在马上哈哈狂笑的匪盗,有人在疾奔中跌倒,还来不及爬起就惨死在雪亮的钢刀下。苏染青皱着眉头、逆着奔逃的人群向村里走去,穿过尸横遍野的街道,经过大片倾塌的房屋,在村子的中心广场边缘站住——那里马匪们正在集中驱赶着幸存者。越过人群,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乞儿——不,准确的说是比乞儿又长大了一点的少年,神色惊怒,混杂在人群里瑟瑟发抖。
等人群都被集中在广场神坛下站定,坐在神像前的匪首跳下供桌前走两步,抬脚踩在一边凸起的石墩上,手里的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居高临下的扫视全场一周后出声发问:“你们当中有谁偷了你霍爷爷的碧海金精珠,自个儿麻溜的站出来,大爷我若心情好可以饶你们不死。”
半晌,除了偶尔的抽泣声,没人回答,也没人敢动。
匪首咧咧嘴:“都别他妈的不识抬举,再磨磨唧唧,老子就让你们去给那老东西陪葬。”说罢扬鞭一指不远处的老槐树,树上吊着皮开肉绽的老村长,禁不住这顿毒打,已经先大家一步驾鹤西去。
等了半天,还是无人应声。
姓霍的匪首着了恼,气急败坏地吩咐手下的喽啰开始拉人施刑,刚才噤声的人群瞬时爆发出哭天抢地的声音,相互间拼命死拉着至亲,生怕一个不小心松手就被拉出去祭了阎罗刀。就在一片混乱之时,所有人头顶传来了一个飞扬肆意的声音,似是故意张扬着笑意,在那里高声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刚才还沸反盈天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俊俏的白衣公子斜坐在神像右肩膀上,懒懒散散的左手搭了神像的头,手里握了一瓶酒,眉目间尽是看好戏的戏谑,火光映着他的脸,虽然挑眉而笑却没有半分暖意。
“我说霍老三,你这么鸡犬不宁的折腾了大半夜,怎么连个碧海金精珠的味儿都没闻到?”白衣公子呷口酒,细长的丹凤眼斜睨着下面满脸惊诧的霍老三,那神情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霍老三尽管头皮发麻,但仗着自己人多,对方又是个刚及弱冠的毛头小子,胆子壮了几分,啐一口唾沫:“哪里来的野犊子,识相的就乖乖供出宝贝下落,你霍爷爷还可以法外施恩让你回家继续喝娘奶。”
话音未落,霍老三只觉的面上生风,下意识侧头一闪,“野犊子”手里那只白瓷酒瓶已堪堪擦过面皮在背后的地上炸开了花。
“都是来这里寻宝贝的,你又何必同行相轻?”白衣公子皱皱眉头嘴上埋怨着,却在神像右肩上站起身,当风而立,一袭白衫在风中猎猎翻舞。
“呸,和我抢食?也先问过你霍爷爷手里这把鬼头刀应得不应得。”折腾了这么久还没那珠子的下落,眼下却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叫人如何不气恼,霍老三扔了鞭子,一把鬼头刀舞的虎虎生风直冲神像而来。
一刀下去,石质的神像如被削豆腐般立时去了半个脑袋,那白影的人却不慌不忙在刀锋来时双足一剪,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霍老三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霍老三回过头看见对手背后空门全部亮给自己,以为机会绝佳,更加卖力,翻转一刀直取白衣头颅。听闻背后风声萧杀,白衣人一个俯身让刀峰擦着自己的后背掠过,第二刀立即拦腰截来,长身微斜,利刃险险贴着衣衫穿过胁下,就在此时,白衣人攥住那只自自己腋下伸出的手发力外错,霍老三立刻一声哀嚎就被卸落了兵器,不等霍老□□扑,白衣人变守为攻,反身将霍老三胳膊扭转一周背至身后,一脚踹上后心窝,可怜一个百多斤的彪形大汉就这么被硬生生扭断了右臂跌出几丈开外。
一群喽啰见老大被打,一拥而上,黑夜里寒光划过,利器出鞘,一柄长剑上下翻飞、龙腾虎跃,等白色的影子和银色的剑光再次分开两处的时候,盗匪们已经折去人员大半,剩下的只敢远远半围着,谁也没有胆子再上前送命。
白衣公子倒不去理会这些,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丝帕细细擦拭剑身上沾染的血迹,表情郑重的像是对待一件极为贵重的艺术品。等三尺宝器去除污迹重新绽出清泠泠的光辉时,霍老三看清了剑身上篆刻的字——承影。这一刻,霍老三终于明白自己遇到了谁,也难怪他十方百里赫赫有名的霍家寨今个儿栽的这般难看,面前这个白衣胜雪、情似闲庭信步的年轻人正是江湖上叫人闻风丧胆的“玉面修罗”姜墨白。
看着姜墨白不紧不慢的动作,越发叫霍老三心里发怵,按江湖传说,凡是玉面修罗出现的地方就休想有个好的收稍,此人一贯行事狠辣、干脆利落,今天怕是要折在这里了。念及此刻,活命要紧,霍老三也顾不得什么霍家寨大当家的脸面,跪地膝行到姜墨白面前,陪了笑脸道:“原来少侠是江湖上盛赞的姜英雄,怨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老霍是个粗人,刚才多有得罪,好汉你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姜墨白不理,依旧擦拭着已经干净的承影剑。
霍老三不知所措,咽口唾沫,继续赔笑:“英雄既然是来寻那碧海金精珠的,兄弟我这里有些线索,权当送给少侠做见面礼,还请好汉饶恕了刚才的冲撞之罪……本门近日得到线报,碧海金精珠就藏在这个村子里,所以一时起了贪心……”
“霍当家的,你觉的这剑干净了么?”姜墨白突然没头没脑的打断霍老三。
“干……干净了。”霍老三一惊,不知何故,愣愣回答道。
“嗯,好,干净了……”姜墨白重复着霍老三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将承影剑重新归入剑鞘,朝神坛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