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怡情》白十四

5、悯忠初见

　　这很是一番忙碌，忙里偷闲，富察氏还选了个日子，决定带着瑾颜去悯忠寺还愿。
　　先前瑾颜因着中毒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候，富察氏曾经几次到悯忠寺求佛祖保佑的，现在瑾颜好了，且勿论这是不是佛祖保佑的结果，都是要来还愿的。
　　驾着马车出了宣化门，进了教子胡同走不远就到了悯忠寺，悯忠寺历史悠久，七进六院，布局严谨，宽阔庞大。一进院门，就让人感受到一种佛普众生的浩然之气。耳边传来阵阵诵经之声，瑾颜不知不觉有些恍惚茫然，那之前一直在忽视的问题，此刻却是蒙上心头。
　　“颜儿，愣什么神呢，还不快过来啊！”
　　富察氏温言打断瑾颜的出神，带着她信步走进庙堂，虔诚的跪在佛像前，点了一柱清香，口中念念有词，大约是在感激佛祖保佑瑾颜病愈。瑾颜也学着富察氏的样子跪在佛前，却是在直视佛像的眼睛。佛像的造形本是双目闭合的，瑾颜却觉得它能看透跪在它面前的所有人。
　　“那我呢，你能看透我吗？”瑾颜暗自想到，可是，没有答案。
　　富察氏又是三扣之后方起了身，遣着小厮又捐了些香火钱，算是还了愿。瑾颜还是怔怔的看着佛像，直到富察氏拉了她一把，才随着出来了。
　　“我还要去听听大师讲佛法，颜儿可是要一起去吗？”富察氏问道。
　　“我不想去了。”瑾颜有些烦躁，自是不想再听佛法。
　　“那好，你且在院子里转转，待额娘听过了佛法再来唤你回家，切勿乱走动。”富察氏本就不觉得瑾颜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坐主去听讲佛，也就没有在意瑾颜的心不在焉。只是嘱咐了几句，待瑾颜应了声，就独自去了偏堂听佛法。
　　瑾颜目送着富察氏进了偏堂，转身顺着廊道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走到一处偏院，轻轻的挂着一层白雪的红梅开得正盛，离着刚才拜佛的地方倒是没有多远，遥看过去还是能看见熙熙攘攘的香客的，可是这里却是清静的让人心安。
　　这悯忠寺除了以佛法闻名之外，这景致也是颇有盛名的。曲径通幽，深潭倒影，远远传来钟磬的回声，让人心境空灵。虽是寒冬，可是薄雪映红梅倒是另一番雅致。
　　瑾颜静静的站在院中的一棵梅树旁，眼中却没有这番雅致的景色。手指轻轻的向着那挂雪的枝杈探去，却丝毫不敢触碰，怕是一碰，梦就碎了。
　　醒来这两个多月，瑾颜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不去想，她昏迷的那些天的记忆，就真的是一个梦吗？梦的那么离奇又那么真实。好像现在的一切反倒都成为了历史，兆佳瑾颜也是一个历史，那么梦里的她又是谁呢？像是那些她梦中所知的命运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想呢？
　　又或者，现在这才是梦。一梦回到了几百年前，一梦才成为兆佳瑾颜？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瑾颜迷惑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究竟哪个才是我呢？”瑾颜不禁喃喃出声。
　　“蝶本庄周，庄周本碟，又有何不同呢？”身后传来一个温柔慈悲的声音，惊断了瑾颜的茫然。
　　扭身一看，几步远外站着一个僧人，面色祥和而超脱，看起来是个德高望重的高僧，身边还跟着一青年一少年，青年横眉冷目却是淡漠，少年与瑾颜年龄相仿却是意气风发很有神采。说话的正是那个僧人。
　　“大师。”瑾颜福了一礼，道”可否请大师点拨？”
　　“莫使清风空遗恨，怡然一转梦归魂。”僧人双手于胸前合实，不着痕迹的避了里，淡淡的说。
　　“是归么？”瑾颜刹那间似乎有所顿悟一般。
　　何苦在意哪是真哪是梦，那多出的二十四年的记忆就只当是命运恩赐的南柯一梦，既是结束的又何必在意烦恼。现在她只是兆佳府上的聪明懂事的七小姐，那就只是做好她的兆佳瑾颜就好了。
　　“多谢大师指点，小女子受教了”瑾颜豁然开朗，宛然一笑。

　　“兆佳小姐？”瑾颜随着询问的声音看去，只见是那日同马尔汉在茶楼碰见的法海。在不远处，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法海大人。”瑾颜垂头又行了礼，偶遇法海倒是十分巧合了。
　　法海依旧是一副面带笑意的样子，站到了少年的身边，向着瑾颜点头回礼。
　　“哦？师傅，你们认识？”开口的是那个少年。
　　原来他们是一起的，瑾颜暗酌。师傅？法海是皇子师傅，教导十三、十四两位阿哥，而那少年又与自己年龄相仿，莫不是….
　　“瑾颜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瑾颜忙着向青年和少年请安，恭敬而标准的行礼。不知者无罪，两位阿哥应该不会怪罪吧。
　　“免礼”开口的是四贝勒，声音平缓冷冽。
　　瑾颜依言起身，但是没有再抬起头瞧向两个人，只是低低的垂着脑袋。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四哥的身份的？”十三阿哥好奇的问道。
　　“称呼，年龄，气质”瑾颜简要而规矩的回答了十三阿哥的问话。
　　两人之前虽是未说话，但是皇家气质高贵不容让人忽视。瑾颜却是主要在和那个僧人说话，并没有在意这两个人。法海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老师，而少年与自己年龄相仿，自然是十三阿哥，至于四阿哥，瑾颜猜的成分高一些，二十来岁的年龄，气质沉稳内敛，又与十三阿哥交好，不过这些就不能说了。
　　“你倒是聪明，是哪家的？”
　　“回十三阿哥，奴婢是正白旗马尔汉家的兆佳瑾颜。”瑾颜潜意识里不大喜欢自称奴婢，可是不得不说，却没忍住轻轻皱了皱眉头。
　　“兵部尚书马尔汉？”这回问的是四阿哥。
　　“正是。”四阿哥已经开始给皇上办事了，前堂的朝臣他自然是熟悉的。
　　“我知道你，茶楼对对子那个姑娘，先前师傅讲时，我和十四弟还颇有些不服气，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灵慧的姑娘”十三阿哥笑了笑。
　　瑾颜一挑眉，暗地偷瞪了法海一眼，却被法海看到了。
　　法海第一次见瑾颜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个可爱娇媚的小姑娘，茶楼对对子，便觉得是有几分才华。后来几次与马尔汉相约，在兆佳府上也是经常见到瑾颜的。越是了解越是喜欢。后来回宫讲对对子的事给十三、十四两个阿哥听，也是鞭策两个阿哥。
　　法海“呵呵”一笑道，“瑾颜小姐别瞪我，我只是借小姐鞭策鞭策他们，又没有说小姐坏话。”
　　瑾颜有些无语，没有接话。那解了瑾颜困惑的大师看着几人对话只是一直笑着未出声。远处隐约见得有香客从偏殿鱼贯而出，知道定是富察氏听得佛语讲完了，瑾颜本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即使带着侍女，这公众场合也不便与男子多言。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向众人恭敬的行礼请退，去寻富察氏了。
　　“那马尔汉家的姑娘真是有意思，师傅下次去马尔汉府上也带上我吧。”十三阿哥望着瑾颜的背影，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法海笑而不语，这个瑾颜在外面倒是极为规矩的。
　　四阿哥注重礼仪，怎么会允许弟弟去私会人家未出阁的女儿呢？正要训斥胤祥不懂礼数，却瞥见大师看着胤祥满眼的笑意和了然，一时间若有所思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