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金人》翠羽

20、第二十章 相煎急

　　因昨夜情绪起落太大，小山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睡不着，抱着枕头幻想着学好了功法以后自己如何厉害，到时行走江湖成为一代女侠，走到哪里都是一片人顶礼膜拜等等等等。她越想越亢奋，干脆哼哼哈嘿地在床上比划了起来，冷不防阿贤的红绸从窗缝里溜了进来，一下子将她卷成了个粗粗的蚕蛹，倒在被窝里动弹不得，这才无奈睡下，没一会便睡沉了。

　　另一边房里的阿贤将刚刚收回来的红绸绕在腕上，想起夜来在园中时小山灿烂的笑脸，心里一时酸一时甜，竟是再无睡意，索性坐起身，将凤尾刚传授的那套功法先揣摩修炼起来，备着今日好教给小山。

　　待到日上三竿时，小山终于睡醒，一睁开眼，却被悬在自己眼前的一张脸给吓了一跳，“啊……哥哥！你做什么吓我？”

　　小峰一边摇头一边撇着嘴从床上跳下地，“妹妹，你也忒懒了，满寨子里就你起的最晚。你哥哥我都出去跑了五六圈，连弓箭拳脚都练完了，你还没起床。”

　　小山从枕边抓起一套干净的衫裤自己利落地换上，看着故意不屑的小峰笑嘻嘻地回嘴道：“其实哥哥是羡慕我吧！哎，谁让爹娘叔婶都疼我呢？我才不要一大早起来弄一身臭汗呢！”

　　小峰嘴拙，气得跺跺脚转身出去了。小山一边洗漱一边暗自鄙视自己，天天夜里当兼职打铁的农民累得臭死，弄得早上起不来，就这样还被小峰羡慕，自己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在哥哥面前各种得瑟，真是……哎，郁闷啊！

　　因为担心女儿与寨子里的孩子们接触多了染上什么坏习气，阴凤清便不让小山到她爹爹开的学堂里去与读书，而是将她与小峰一起放在自己院子里亲自教养开蒙。

　　此时小峰擦了手脸，跟小山一起吃了兰音专门给他们俩做的早饭，阴凤清也理完了杂事，正好进来带着兄妹俩读书。

　　一个时辰过后，阴凤清结束了今日的课读，留小峰小山兄妹两人在房中描红，自己则到后院的大厨房里去安排当天的午饭。

　　因着隐居避祸，阴凤清姐妹俩在起居饮食上十分谨慎，除了贴身的丫鬟和两个粗使的小丫头外基本不让外人进自己的院子。兰音、兰言要值夜还要照管小峰小山兄妹俩脱不开身，所以两家的饭食基本就由阴凤清叶锦心姐俩自己轮流张罗。

　　天色过午，阴凤清和叶锦心带着个婆子将几个人的饭菜提了回来，眼看着将饭桌摆好了，这才遣退了婆子，唤孩子们来吃饭。

　　小峰食量大，此时早饿了，肚子里一阵一阵的“咕噜噜”叫唤，听见母亲喊吃饭，忙扔了纸笔便要出去。小山一边慢悠悠地收拾桌面，一边刮着脸羞他，他也不恼，一径笑嘻嘻的去了。

　　待小山进到厅里，其余人早已坐定。阴凤清坐在主位上，叶锦心与阿贤坐她左手边，兰音兰言打横在对面相陪，下首是小山小峰两个小人儿的位子。崔伯文中午在学堂吃，崔仲武又出海去了，因此阴凤清便索性让院子里的人坐一桌一起吃饭。

　　小山跟母亲婶婶行过礼，这才走到桌边坐下，兰音早将饭盛了上来。众人举筷，倒也没有大户人家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小峰边大口吃饭边说自己练功时的趣事，小山表面斯斯文文的端着碗，脚下却悄悄的跟哥哥踢了几个回合，还要趁母亲不备，将她夹过来的青菜肥肉扔到哥哥和阿贤的碗里，忙得不亦乐乎。阿贤在外人面前仍端着大师兄的冷肃架子，只是对小山丢过来的菜肉来者不拒，有时还要在她偷渡时帮忙遮掩一下。

　　兰音一贯地温柔细致，看谁碗里空了便要去添饭，兰言则三口两口把饭扒进肚里，也不下桌，垂着眼坐在一边相陪。阴凤清和叶锦心看着面前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心里分外的熨帖，饭桌上其乐融融。

　　一时吃毕了饭，阿贤趁着众人饮茶漱口的功夫，对阴凤清拱手道：“大夫人，因今日我要传授师妹一门新功法，需到后山寻一处僻静地方练习，晚间会迟些回来，还请夫人允我带师妹出去。”

　　阴凤清想了想便点头道：“午后日头毒辣，让兰音给你们带点凉茶和点心，晚上也莫要太迟了，我等你们回来吃饭。”

　　阿贤点点头，施礼后正待出去，在一旁眼巴巴等着的小峰忽然蹿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求道：“阿贤哥，也带我去吧”

　　阿贤有些为难，“你不是师门弟子，平日玩耍时倒也无碍，只是今日要传师门心法，你再跟去，若被师傅知道必定会责罚我与师妹……”

　　小山腹内吐槽：“切，明明是怕凤尾发飙，偏还要一本正经的拿那莫须有的师门说事儿！”转眼看见小峰眼圈都红了，毕竟不忍，便也开口替他求情道：“要不然师兄你跟师傅商量商量，求他把哥哥也收入师门好吗？”

　　阿贤暗暗朝天翻个白眼，坏丫头，明知道凤尾那厮最难说话，却还要自己去说。再看看她一脸恳求的神情，却也只得无奈的松口，“好吧”。又转身对叶锦心郑重说道：“晚间我会跟师傅传信说明此事，在他老人家回话之前我只能先教小峰一些粗浅的入门心法，若是师傅答应收小峰为徒，我自当倾囊相授。”

　　叶锦心早看着阿贤的身手觉得眼热了，因此刚才小峰跳出来闹着要跟去她才没有阻拦，此时见阿贤如此表态，她哪能不应，连忙张罗着去给他们弄凉茶点心。

　　目送阿贤领着两个孩子出了门，阴凤清拉着叶锦心回了自己房间。一掩上门，她便将叶锦心按坐到床头，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了，小声问道：“你平日不是不愿小峰学那些拳脚功夫的么，怎么改主意了？今日我见你倒很是乐见其成的样子。”

　　叶锦心默然片刻，忽然起身对着阴凤清郑重施礼，口中道：“锦心擅自妄为，还请储君勿怪！”

　　阴凤清叫她唬得一愣，忙拉了她起来，嗔道：“你又作怪，我现在早不是那劳什子的储君了，你好好的怎么又这样叫起来？”

　　叶锦心起身仍旧挨着阴凤清坐下，拉了她的手低声道：“阿姐，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也知道我最是不喜欢五大三粗的鲁男子，谁知命运弄人，最后偏偏却娶了个海匪。有了小峰后，我本想着要将他培养成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将来若能回国，我便给他招个妻主上门，承继我叶氏血脉。可是这几年下来，二郎掏心挖肺的待我，我心里渐渐便有些不忍。将来咱们若能回国，他做惯了大丈夫的，定不肯跟我去咱们女儿国做小伏低，可要单单带了小峰离开，岂不是断了崔氏的后嗣，因此我心里十分为难。”

　　阴凤清也不插言，只握着叶锦心的手，静静听她往下说，“后来阿贤来了，我看他身手竟比兰言还好，似乎还有些神通本事，便起意想让小峰跟着他学学。将来若是二郎肯跟我走，他便做小山的臂助，一同将那篡国贼子赶下台。若是二郎不肯去，我便把小峰留给他，也好帮他守着这份家业，免得他叫人欺负了去，也不枉我与他夫妻一场。”

　　叶锦心又反手握着阴凤清的手轻声祈求道：“咱们族中男子稀少，祖上曾定有规矩，叶氏男儿不许外嫁他国，将来若是真的……要将小峰留给崔氏……还得姐姐发话定夺，免得族中怪罪。”

　　说到后来，叶锦心喉中有些哽咽，阴凤清鼻中也酸得厉害，将叶锦心搂住轻声道：“你自小就是这样，面上潇洒不羁，心里却总是牵绊难舍，你既为小叔打算到如此地步，我怎能不应你？即便将来不能回去，那也没什么打紧，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

　　她们姐妹俩在这里倾心交谈，远在千里之外的西苍国王宫里也正有人在惦记着她们。

　　布置得富丽奢华的宫室里，一个面容清秀的中年女子高坐在上首凤座上，阴狠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地下跪着的一个美貌女子，手中的茶杯盖一下下刮过杯沿，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便是西苍国现任国主，阴凤清的亲姐姐——阴凤质。

　　“你查了这么久，就得了个不能确定的结论？”

　　阴凤质声音低沉婉转，却透着股黏腻阴寒的味道，地下跪着的女子身上抖得厉害，只得将头伏得更低。

　　“小人曾亲自上那海盗窝里去查过，那匪首的夫人面相确实与叶氏叛贼相似，只是那女子粗鲁悍妒，动辄还当众撒泼打滚，举止教养与叶氏相差甚远，故此小人不能肯定她是否是叶氏。”

　　“你没让人查查那海匪的家眷？说不定阴凤清那贱人便是躲在那里呢！”

　　“小人也曾派人探过，只是那海匪的寨子防守甚是严谨，其家眷的住处更有高手防护，小人折损了许多手下也没能进到里面，又怕打草惊蛇，只得先撤了回来。”

　　“高手，可是两个擅使暗器的女子？”

　　“不是，据小人一个逃回来的手下说，那人是个年少的男子，使的乃是一柄软剑。”

　　阴凤质沉吟起来，半晌才对跪着的女子挥手道：“你再派人出去，务必要打探到那海匪夫人的来历。其他地方若有线索，也不要放过。若是发现了阴凤清，一定要活捉回来，不可伤她性命。”

　　地下的女子磕头领命，待要出去时又有些踌躇，小心征询道：“小人这次必定再召集一些好手出去查探，只是若发现了阴凤清，抓捕时她定会反抗，届时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她……”

　　阴凤质眼中怒气陡生，劈手将茶盏砸到那人脚边，“我说了，不许伤她性命！若有小伤，一定要及时救治！”

　　美貌女子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低头连声称“是”，见阴凤质挥手赶她出去，便忙忙地退了出去。

　　待到殿中再无他人，阴凤质忽然变了脸，回身坐到凤座上，只是胸口仍是不停起伏，显见得是气得狠了。刚才那人最后的一句话实在是触了她的逆鳞。想她堂堂东宫正室所出的王室嫡女，谁知却不能开启浅香蕊，倒是那侧室所出的阴凤清被浅香蕊承认，顺顺当当地当了王储。

　　等到她好容易夺得了王位，谁知却又叫阴凤清带着浅香蕊逃了。这些年因为没有浅香蕊，她花了多少力气镇压国中不服气的宗室大臣。

　　也曾有流言传说阴凤清已经死在了外头，可她知道没有，因为供奉浅香蕊的铜殿仍旧好好的立在王陵里，只要阴凤清没死，浅香蕊就不会受损，铜殿也就不会倒塌。反之，若是铜殿倒了，则意味着浅香蕊损毁，阴凤清身亡。

　　也正是因此，为了能好好地夺回浅香蕊，她只得一再叮嘱手下小心保存阴凤清的性命，哪怕在她内心里无时无刻不想要结果了阴凤清。

　　“哼！贱人，待捉到了你，本王便将你幽禁到铜殿给父王守陵去，等我生下了能开启国宝的后人，本王立刻便将你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