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清梦》鼠三月

34、玉碟 名分存存不敢忘，衾裯来往岁星光

　　“这算什么，你们大婚才多久，那女人就已经有两个月身孕。我去找他。”
　　海兰拽着莫姚的袖子不放手，“额娘让你来安慰我的，倒成了我劝你，这大清朝的阿哥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都能想明白，你至于气成这样么。”
　　“你不怨么”，海兰的“大度”倒衬得莫姚自己成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泄气得很。
　　“怎会不怨，可怨谁呢，怨自己是个女人，怨胤禟心里的人不是我，怨那个女人，她不过是想要个名分，进了府，今年玉碟重修，若生了一男半女，写进宗谱里，就是死了，也能葬进爱新觉罗家的墓地里。”想要叹气，也只能躲在宫墙的阴影里，让阴郁沿着甬道随风散去。
　　从延禧宫出来，二人拉扯着不觉走到日精门，另一边就是乾清宫前的广场。
　　“写进了玉谍又如何，后世能记着你是哪路的神仙，连个名字都没有，董鄂氏、博尔济吉特氏、郭罗络氏，还不如他，路人皆知，有名有姓。”莫姚手指着正从乾清门往回走的太监总管李德全，“又不是洗衣机，海尔，美的，还是小天鹅。”
　　海兰紧张地环顾四周，没在意她话后面的古怪，宫门处的侍卫和太监站得不算近，“这样的话，我听过就算了，可不能再胡说。”
　　莫姚愤然地看了一眼红色的高墙，不肯罢休，“下次选秀，广告得贴在顺贞门上，‘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死是爱新觉罗家的死人’。”

　　在延禧宫刚困过午觉，莫姚就被李德全传口谕宣到乾清宫，跪在东暖阁厚厚的毛毡上，睡眼惺忪，不愿醒。
　　威严的话语从天而降，“说吧，洗衣机又是个什么新鲜物件？”
　　莫姚如梦初醒，抬头四顾，康熙饶有意味地打量，太子的眼神迷蒙，让人度不出心思，裕亲王福全的慈爱倒是缓解了暂时的压抑。
　　“回皇上的话，洗衣机是洋人的发明，主要是利用滚动和翻转，增加衣服之间的摩擦，达到净衣的目的。不过还在发明研究阶段，莫姚只是听洋人说起，不曾见过。”紫禁城无处不在的风，自己总是忘了慎言，莫姚打定主意，康熙问什么就答什么，绝不顾左右而言其他。
　　“那广告又是什么？”
　　“广告，顾名思义，就是广而告之。”
　　“那你是要在顺贞门广告天下，宫门似海，回头是岸？”康熙半挑着眉毛，盯着莫姚。
　　“莫姚知错了，不敢再妄言。”莫姚是识时务的，人在屋檐下，低头不丢人。勇于认错，死不悔改就是了，话没错，错在说错了地方。
　　康熙本不打算深究什么，见她认错如此之快，往下的话说得颇有些苦口婆心，“你那爱打抱不平的性子改改才好，管起你表哥的家事来。”
　　“皇上是说莫姚多管闲事，莫姚视海兰为友，朋友受了委屈，要袖手旁观么。”海兰说的对，谁也不能怪，只怪两千年的儒家教育，几个世纪的封建思想，男尊女卑的社会，强权之下，人总是那么渺小，特别是女人，才有了武则天的无字碑，‘女主前朝事，千年恨未平’。莫姚有些倔强地抬头迎视着眼前的君王，并无不敬，存着期盼。
　　记忆的某一刻过往，生命里有那么一个人，如斯的花纪，执拗地让人心疼，牵引着心口隐隐作痛，再看向莫姚，康熙的目光愈加和煦温柔。
　　裕亲王福全，一个久经世故的老人，满含睿智，不失时机的帮助，“瞧瞧，再这样跪着，老臣该心疼了，还请皇上卖为兄个面子，让小姚儿起来吧。”
　　“二哥的人情当然要给，连二哥也宠着她，只怕这个小丫头日后愈发骄纵。”话是笑着说的。
　　“听说你时常与皇上对弈，正好帮我看看这棋该怎么跟皇上下。”福全和蔼地招莫姚坐到身旁。
　　莫姚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心下有些恍惚，这就了了。起身正对上胤礽的眼睛，没有敌意和不屑，居然含着笑意。

　　坐在出宫的马车里，白日里的小事故还是让胤禩心有余悸。
　　“想来皇阿玛是望你长些记性，还好二伯父也在，下次可不能再如此说话了。”胤禩眼里透着心疼，借着车帘透进的光亮，伸手捋顺莫姚散乱的鬓发。
　　“你也觉得我是多管闲事么。”莫姚嘟着嘴抗议，一脸的委屈。
　　“没人说你多管闲事，只是这事怪不得九弟。”
　　“连海兰也这么说，那你告诉我怪谁。日后你也会如此么，宫里若是再往贝勒府发女人，你都照单全收，还是你也同表哥一般置几处外宅。”眼前又浮现双云出岫烟，若史实无误，还会有张氏、毛氏。闹不清是头痛多些，还是心痛。
　　胤禩立时右手指天，“能拒几次便拒几次，若是皇命难违，放在府里，我绝不多看一眼，爱新觉罗.胤禩今生若有负莫姚，不得好死。”
　　呕病而亡，不得好死。八个字像符咒一样在眼前张牙舞爪，莫姚用手掩着胤禩的嘴，无觉地使劲摇头。何必对此苦苦纠缠，若真执拗不过命运，也许会是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何苦因为旁人搅了此刻浮生半日的安宁。
　　莫姚就势躺下，头枕着胤禩的腿，“闹了一天，我想歇一会儿，到了叫我。”
　　胤禩将马车里备着的毛毯轻覆在莫姚身上，右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就像疼爱刚刚出生的婴儿。

　　到了听戏的地方，掌柜领二人上二楼厢房，推门而入，里面三人赶紧迎了上来，莫姚略过打头的胤禟，坐在圆桌最右的位置，倚着四阔全开的窗台，看窗正对着一楼的戏台，今日是可娱班演的《浣纱记》，孔尚任曾说：“燕市诸伶，惟‘聚和’、‘一也’、‘可娱’三家老手，鼎足时名”，可惜孔尚任被罢官，《桃花扇》也禁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莫姚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爱搭理人，只有十四能厚着脸皮往前冲。
　　莫姚只白了他一眼，扭头继续看戏，《采莲》。可惜今个儿没有伍子胥父子的《寄子》。西施正为吴王唱歌，借采莲歌词，隐隐吟唱思忆范蠡的愁情，可惜造化弄人，有情人两分吴越。可惜大清双子只剩一半，十三都快被胤禛拘成了禁宫小老头。
　　胤禟在莫姚左边安坐，莫姚左手使筷，挡住了一切殷勤地看茶，布菜。几个来回，胤禟的眼里写满内伤，莫姚心下一软，伸碗接住了胤禟夹来的鸭舌。
　　“好了，今晚九哥付账。”十四欢喝一声，五人都笑了。

　　出厢房，迎面过来两人，青衣长衫的是方才戏台上扮西施的男旦，卸去浓抹艳妆，不失朗朗少年，前面引路的男人很是面熟，错身而过，回头再看，那人也回身转望身着男装的莫姚，神情猥琐，莫姚周身打起激灵。
　　再回来，胤俄俯身到莫姚耳边，“那天在陕西巷的就是他，凌普的内侄”，余下的话却是说予胤禩三人，“这可娱班的头牌只怕他消受不起，凌普就在西边厢房。”
　　“凌普可不好这口，只怕是那位爷恶习难改。”胤禟一脸的不屑。
　　胤禩轻咳两下，举杯品茶。
　　莫姚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

　　唉，撒花的木有，连拍砖的都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