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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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擦亮，文武百官都于宫门前停轿，亲王贝勒们着了朝服，齐集在太和门，而不入“八分公”以下的官员，则立于午门之外等候。
待礼部奉表妥当后，立在亭内，校尉昇则立在午门外两旁，将奏折奉入太和殿列案上。
待得这些都妥当之后，方引亲王贝勒们站在丹陛下立等着，此际，鸣赞官也引群臣带着奏折徐徐而来，按照品级也立在丹陛下。
这二百余人立在丹陛下，肃穆非常，这正三殿又不曾种树，空旷明朗，气势宏大，此时愈发显出一种迫人的威严。须臾，只听得丹陛南面台阶上三级，銮仪卫管六人鸣静鞭，甚是齐整有声，钦天监的也高声报了时，又闻一阵乐声奏起，百官却不敢以目视之，你道如何？
原是康熙皇帝圣驾由乾清宫出，昭仪前后，午门外擂鼓鸣钟之声不绝于耳。少顷，圣驾下落，康熙拂衣而下，紧了紧马蹄袖，方起步而行，乐声此刻才停。
一时进了金銮殿内，康熙提袍缓步而上，坐毕后，大太监梁九功立侍站在右下首。起居注官四人就站在两旁金柱之后，众大臣按老规矩文站东，武立西，排班而立。朝会便算开始。只百官之中闪出一人，原是宣表官，大学士二人展表，宣表官高声宣读，今日上奏者不多，有奏者也无甚大事，不过一两个官员调配而已。不消半个时辰，朝会将尽。只见梁九功浮尘一扫，拖长音道：“退朝……”
群臣又是拂衣按朝珠，三跪九拜之后，殿外乐声又奏，殿内熄了香，净鞭又鸣了三下子，康熙起驾回宫，群臣长拜一时，待圣驾远去，方才相扶而起，各自退去。
独胤禛胤禛因昨日有上谕，令他去畅春园问话，便忙忙出了宫，用了午膳，方去畅春园。
待得酉时大错（注一：酉时17：00～19：00）胤禛方从康熙那里出来，缓行在畅春园中，心中不免暗自思量刚才他君臣父子之间的问话，正出神间，远远看见胤祥一身骑装，挎着弓箭向他走来。
及到了跟前，胤禛看他这身行头便知是刚习完骑射，因蹙眉道：“你也糊涂了！背了弓箭就敢出了校场，在园子中乱溜吗？”
胤祥闻言，自觉失行，忙卸了弓，折了箭，给身后的太监。又道：“我这不是赶着见你，一时忘了吗！怎的？皇父问了什么？”
胤禛就知他要问，道：“你既已猜着……又何须再问？”
胤祥听了，急道：“果真叫我猜准？！他们真去进言？背后诽人，却是……”
胤禛厉声打断道：“十三爷好威风！你再大声些……”言罢也不理他，抬脚便走。
胤祥气结，欲要喊时，又不好高声。欲追上去赔罪时，又自觉无甚过错。一时也着了恼，呆立在那里。（笔者：十三，你四哥就是爱使性子，那你又不是不知道，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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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胤禛给他这么一恼，倒也不再思量朝堂之事，独自在园中踱步而行，天边已有凝绯的霞，天已至暮。
可喜园中有一带枫树，时值仲秋，叶子将红未红，到越发绮丽。又因叶子茂盛，竟有成林之景。
胤禛不觉间入了枫林，此时正是晚膳之时，林中倒也静谧无人。
不，林中还有人。
你道是谁？
-----------分明昨夜月中仙，谁知今朝林下来。
人正是婉瑶。这丫头本是收到惠妃处的，谁料今日康熙来园子里，偏是惠妃生辰，便叫随驾一起来随幸随幸。惠妃便带了婉瑶和两位公主一起。
今日婉瑶本是陪公主游园，原也是六七个宫女跟着的，因见着园中树上栖着一对画眉鸟，恁得好看！众人一阵追逐间失散了，独婉瑶被这画眉引入枫林中。
谁知入了林，不见鸟儿向哪里去了，倒失了路途，在这林中兜转了半时辰有余，不得其道。此际她倒也乏了，坐在石上，抬眼见红叶滴愁，有风瑟瑟，更助秋情。因笑思道：“既已迷路，不若且行且珍惜，方不负此美景。再说，须知水穷处未必没有云起，山尽时未必没有日出。”她这么一想，倒也释然，故站起来，在林中悠悠地信步赏玩起来。
此际天边红霞已经盈天而飞，和着满目的丹枫，似天与地的绚丽荼蘼的盛舞。
婉瑶不觉间走至一处红叶深深，尤为密盛之处，隐隐见那秋色中，乱红里背立着一位身着朝服的清瘦男子，虽不见面容，但听他沉吟道：“霜冷叶愈挺，霞红林更艳。”
很是清冷的声音，以致这样艳的霞失了颜色，这样傲的叶输了风骨。
婉瑶一惊，抽了口气。
那男子听见，回眸探。
风，不早不晚恰在此时掠起。
掠起叶，掠起尘，掠起他的袍，掠起她的心。
她的心已经动了，她的心却又止了。
难道你是我的谁？
难忘你是我的谁！
已无需再多言语，她已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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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
以一种滴透时间的沧桑去抬眼，用一段参破岁月的挚情去凝望。
她终于是平视了他，不再有更隔蓬山一万重的距离，不再有难上青天万丈峰的高度，我终是看清了你的眉眼，一如想象中的傲然。虽没有耀目的光华晕彩，清雅平添；虽没有逼人的疏豪意气，斯文半显；虽没有超然的出尘仙胎，傲骨难掩；虽没有贵介的风流意态，端方凛然，
你就立在那，合着这霞、这叶，不似秋，而是深秋。
这里胤禛本间红叶经霜，秋林被染，（笔者：此处之景倒也暗合他自家处境，欲洁却被霜。只是“叶愈挺”、“林更艳”方见得是四爷本色！）不禁口占一联，却听得身后似有人声，回首一探，见是一宫装女子，碧幽幽的翠烟纱琵琶襟旗装，逶迤迤的散花白霞罗裙，梳着如意髻，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只簪着一支颇有雕工的梅钗，面上著了个梅花妆。自有一种清绝素雅，难掩一段柔媚艳丽。
合着这霞、这叶。似绿映娇红的秋海棠，艳至极处，反生了一种难述的雅致。
却正是那日献舞之人。
胤禛不失礼，略略颔首浅笑道：“秋景不胜收，故而驻足，不期遇着格格。”
婉瑶本已经痴在哪里，听他说话，又添一阵心湖荡漾，曾几多次想过同你遇上，曾几多次思量你会对我说什么，不想，竟会是这样一句话。
强要镇定，如何镇定？
欲待回答，却怎回答？
婉瑶默思了一回，终究是先瑟瑟一福，柔了声，（笔者：‘柔了声’这个‘了’字用得大好，瑶卿终究小女儿心思。我一笑！）道：“我亦为秋景所引，流连许久，无意冒犯……四……贝勒。”
胤禛道：“莫须多礼。”又轻笑道：“格格年纪尚小，却也爱秋景？”
婉瑶闻言思起前夜回答康熙问话，倚小卖小之事，把脸红了，道：“诗上说‘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可知秋日虽萧瑟，却胜三季一段高标贞静。故而我最爱秋。”
胤禛听了，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会，终究移目。抬头望天，暮色将瞑，红霞尽隐，便回身向婉瑶道：“天色将暗，夜莫入林，格格还是快回吧！”
婉瑶闻言方想起迷路之事，欲要问路，又觉窘迫，一时低了头，支吾起来。
胤禛见状，问道：“格格初来此，可是迷了路途？”
婉瑶忙抬头颔首。
“现居何处？”胤禛问。
“观澜榭。”婉瑶答。
胤禛道：“先随我出林吧。”言罢，提袍台步前面走了，婉瑶自在身后跟着，一时但觉身在行云穿雾间，心在飘烟浮尘里。真是欢喜无加，惆怅无加。
二人由林间小径中曲折徐行，无人出声。只有叶子和秋风低语；寒蝉共秋蟀酬唱；参星与商星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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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参商不遇！
然而参商本是一体，如何不遇？就算不遇！
就算不遇又如何？它们的血肉早已融在一起，早已……同颤一颗心，共享一条命。
故而纵然日夜交替，彼此起伏；纵然时隔三百，遥问无凭。却依然挚爱入骨，深爱入骨，心爱入骨，这爱，就若同这漫天的红叶一样，赤诚……
可是。
倘若参商二星万年不遇，我却终究能遇着你，多么够运……多么够运……
美是初见，燃起爱情火焰 。燃烧在悠悠岁月中，缘，随着风飞翻 。
卷睫盼，明眸璀璨我捉不住 ，你若即若离的手指尖 。
我知道有一千种可能，是与你相恋 。
睁开眼，闭上眼难得难弃的缘 ；天赐的，地护的永不变 。
望眼欲穿，终于走到我面前。相见不相知，在胸襟沾满了泪水 。
再难阻断，终于走到你面前。相知不相见，在佛前求一肩之擦。
佛前曾求一肩擦，熬尽心血做蒹葭。
幸得，天公不负。
出了林子时，天已全暗，俗语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错的。瞧那一轮满月分云拂雾地显出来，洒灵光满人间。
胤禛与她指了方向，二人月下作别。
胤禛自去了。
婉瑶却没有动，良久。
终究，她俯身在他方才站过的地方，拾起一枚红叶。
是夜，婉瑶又不成寐。
她将那枚叶子挂在墙上，反复的看。又挑了灯，挥墨画了心上之人的画像，将画也挂在墙上，对着看个不住。或温柔浅笑，或痴痴凝视，一夜竟就这般过去了，待得烛泪成灰，灯花瘦尽时，她仍不觉倦，反反复复吟咏着那样一首小诗-----------
你走了 ，
走得很远 。
我在秋的身后 ，
珍重的拾起 ，
一掌半红的枫叶 。
把它贴在 ，
夕阳照到的墙上 ，
并排挂着的是 ，
你的小影 ，
微笑 ，在林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