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引（8月30日更新）》NEVER_7

3、拜别

　　秋去，冬来，春又回。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

　　这是一座不知名的山谷，也是一座奇特的山谷。
　　说它“不知名”，是因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说它“奇特”，则是由于现在本应是桃花展颜的季节，这里却漫山遍野都是盛放的白梅。
　　位于山谷腹地的一块平地上，有一片茂盛的梅林，阵阵舞剑的风声隐隐地从林中传出。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林间不停地翻腾跳跃，片片落英随之飘然坠下。
　　而在另一旁，立着一位一身雪衣的白发人。
　　过了盏茶的功夫，不断翻腾的那个身影在空中一个转折，飘然落地，点尘不惊。
　　“锵啷”一声，宝剑归鞘，舞剑之人抬起头来。
　　原来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
　　眉似远山，不画而黛；目含秋水，顾盼生辉；鼻如玉柱，雪峰倒悬，唇若红樱，粉嫩湿润。少年的芙蓉面上，三分淡然，七分英爽，风华绝代而无一丝脂粉气。一头青丝只用一条白色的丝带随便地系于脑后，显得无比的洒脱。
　　淡淡一笑，百花失色。
　　“师傅，徒儿练得怎么样？”带着期盼，少年问着一直立于一旁的白衣人，只见那人满头银发犹如垂暮老者，一张俊脸却好似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细细辨别，才发现，居然是当年名闻江湖的海无情！不曾想一别江湖数十年，他竟然隐居于此。
　　“不错，云儿。”海无情颔首微笑，“看来你已尽得为师的真传，除了火候以外，为师已无可再教于你的。”看着眼前这绝世风标的徒弟，海无情不禁感慨：当年只因与这孩子投缘，才带回抚养，未料到他却是个练武奇才，短短几年，已将自己的功夫学去了十之七八，由此，自己也不觉认真起来，投入全部精力尽心培养，到如今，眼看着当年的婴儿长大成才，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愿，想着，想着，不觉出了神。
　　发现师傅又在发呆，了然的一笑，少年静立一旁，耐心等候。
　　好一会儿，海无情才回过神来，表情凝重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云儿，随为师来。”话落，举步望林外走去。
　　直觉得今天的师傅与平常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少年的脸上充满了困惑，摇摇头，紧跟着师傅走了出去。
　　来到平时所居的石屋内，海无情向屋子正中的蒲团上坐了下去，冲少年招招手：“云儿，你也坐下来。”少年依言盘膝坐在师傅对面的蒲团上，正正姿势，静待师傅的训导。
　　“十七年了……”海无情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变得缥缈起来，仿佛是在看着过去的什么人一般，“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婴儿，转眼间，已经这么大了。”
　　第一次听到师傅主动地诉说自己的身世，少年有些紧张。以前自己向师傅追问身世的问题，师傅总是回答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自己，然后就长叹一声，似乎有无限伤心的往事。为免师傅难过，渐渐的，也就不再问了。想不到，今天师傅居然主动提起。
　　不敢插话，少年静静地聆听，虽然师傅平时很和蔼，但严厉起来，是十分怕人的。
　　简陋的石屋中，似乎凝聚着一股淡淡的愁云。
　　用沉缓的语调，海无情缓缓地将当年所发生之事一一告诉了少年，其中也包括自己与楚天昊、朱倩倩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至此，少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明白了为何提起当年的往事时，师傅总是会叹气了，因为，自己使他又想起了失去最爱的痛楚。
　　“师傅……”少年不安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为海无情一挥手打断了，“云儿，为师知道你想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上边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张牙舞爪，似欲乘风飞去，甚为精致。
　　“师傅，这是……”少年的脸上带着疑问。
　　“这是发现你的时候，挂在你身上的玉佩。”一边说着，海无情一边将玉佩挂于少年的脖颈之上，“这块玉佩可能与你的身世有关，故而，这么多年来为师一直帮你仔细地保管。今天，是时候将它还给你了。”
　　“师傅……”愣愣地看着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人，少年有一种预感，师傅接下来的话是自己可能不太乐意接受的。
　　果不期然，“云儿，这些年来，无论文采武功，还是琴棋书画，只要能教给你的，为师都已传授于你。现如今，除了内功的火候，你已尽得我的真传。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云儿，你……”目光中透着不舍，海无情狠了狠心，“你该走了……”
　　“师傅，我……”少年被这突然的决定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现今武林之中，正酝酿着一场巨变，云儿，你要紧记‘上体天心’这四个字，时时反警自己。江湖险恶，切忌轻信人言，凡事多想想，再作决定。”顿了顿，海无情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徒，“不要忘记寻访自己的身世，这是你的首要任务，还有……”脸上闪现过一抹哀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见了为师向你提过的你的楚世叔和朱婶婶，替我……向他们道一声贺，……虽然……有些迟了……”说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知道师傅又想起那些前尘往事了，少年静静地陪在一边。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凝固了下来。
　　终于，海无情回过神来，望了望爱徒那令人爱怜面庞，挥挥手：“云儿，收拾收拾，你，可以出谷了。”说罢，即闭目不再言语。
　　“师傅！”
　　十七年的朝夕相处，如今一朝分别。
　　少年顿时泪如泉涌。
　　“痴儿……”
　　眼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弟就这样离开自己，海无情也觉得满心酸楚。
　　“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怎能做此娇态？”忍着心中的不舍，海无情板起脸来训斥少年。
　　不得已，少年只得满含热泪，跪下叩别：“徒儿一定紧记师傅教导，师傅……云儿走了。”举起洁白的衣袖，擦擦脸上的泪痕，少年起身，狠狠心，转身走出石屋，身后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