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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半惊魂 ...

  •   这场雪一直没有停过,入夜后,风势更大,雪花连成阵阵雪雾,几丈开外的景物就看不清楚了。
      娰氏国皇宫殿宇都是回字形结构,一环套一环,地势相对复杂,这样的天气下,防范更为重要,国主的森寰宫守卫悉数到位,组成十二队,来回不停地巡视。
      “都警醒着点,要是出了岔子,都统大人手下可不饶人。”
      “知道啦,侍官长,一入夜你就说这话,来回都几百遍了吧。”
      “就是啊,侍官长,你说着不累,我们听着可累死了。”
      “切——你们都知道什么?一个比一个懒散,我跟你们说,就算是国主的猫受了惊,也会活剥你们一层皮!”
      武士们低声笑了起来,他们都是新调到森寰宫的,只当侍官长是在吓唬人,直嚷着等交了班要去酒肆好好喝上一顿。
      侍官长看了不像样,刚开口要说话,正好一阵大风卷着雪花灌到他嘴里,旁边的武士看了,哈哈大笑起来,“侍官长,你看,老天都不叫你糊弄我们呢,好了好了,还是等交班后请我们喝几杯暖身吧。”
      侍官长咳嗽着还想说话,几个武士上去又拍背又揉胸的,嘻嘻哈哈架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武士们的背后,一道黑影闪过。
      在国主起居的如熙殿中,一只体态臃肿的黑猫从摆着古瓷花瓶的架子跃过,它大概少算了自己的体重,肚皮上坠下来的肉刚刚擦过花瓶细长的颈口。花瓶微微摇了摇,没有倒。猫应该是满意自己的技术,颇有些洋洋得意,落地前长尾巴一甩,正扫在花瓶上,“蓬”一声,地上多了一堆青色的碎片。
      国主猛然惊坐起来,刷一下扯开金黄围帐,“什么事?”
      大司命忙从门外跑来,“国主,请宽心,是云蔽打碎了花瓶。”云蔽是黑猫的名字,在森寰宫中,它的地位仅次于国主,养尊处优惯了,变得狡猾而任性。
      “喵——”猫已经迈着小碎步,不慌不忙地钻进了围帐,却把自己埋在纱堆中,只露出一双眼和呼哧呼哧喘气的肉红鼻子,看着楚楚可怜。
      国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朝猫招了招手。猫迅速往床榻上一跃,臃肿的身体落在极软的被褥上,陷出个大坑。
      国主瘦骨嶙峋的手拂过猫油光水滑的毛皮,听到它从喉咙发出的吭哧吭哧讨好的鼾声,不由得笑了笑。
      “国主,可要用些茶水?”
      “好,顺便给云蔽带些吃的来。”
      “是。”大司命往后退去。突然,身旁的烛火晃了几下,一阵风吹过来,只听嗖嗖几声,如熙殿的烛火全灭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国主的声音有些扭曲。
      但是他没有得到大司命的回答,周围除了猫发出的哼哼声,什么声息都没有。
      “来人!”他高声呼喊。
      本该守在如熙殿门口的武士侍从仿佛死光了,没有人回应他。
      “来人啊!”他害怕了,一把抱过猫,紧紧揽在胸口。猫受不了他这种拼命挤压,伸出爪子就往他脸上一划。
      “啊——”一吃痛,手上松了劲儿,猫腾地窜了出去。
      “云蔽!”国主捂着脸,觉得出手心里湿湿黏黏的,心里瞬时由惊惧变成了愤怒。
      “是什么人在捣鬼?给朕滚出来!”
      “呼”——一股冷风刮了过来。
      国主背脊一阵发麻,他的如熙殿和其它殿宇不同,一个窗户也没有,只有一道门直通外院,这都是为了防止行刺。然而此刻大门应该是关着的,冷风从哪里来?
      他摸索着下了床,谁知脚刚放到地面,就是冰凉发黏的触觉。床下放的是厚实的细羊毛毯,不应该是这个感觉。
      不敢多想,他贴着床沿挪动,试图找到大门的方向。
      “喵嗷——”
      突然,凄厉的猫叫从某个角落传来,不容他分辨,一个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东西砸到了他身上。
      他赶忙去摸,是云蔽。他想把猫抱起来,手一拉,整张猫皮就被掀开了,来不及收另外一只手,摸到软乎潮湿的肉。
      “你究竟是什么人?给朕滚出来!”国主发狂一般叫了起来,随即爬滚到大殿中央,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可是大殿里似乎有妖物一般,所有光线都被吞噬了。
      他不断往后挪,银白丝锦的袍子已经散开,骨瘦如柴的身子好似地狱里的骷髅。这具骷髅很快撞到结实的木板上,来不及感觉疼痛,他欣喜地发现他到了门边。
      一双手拼命摸索着门上的锁扣,然后当终于摸到的时候,冰冷的金属让他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门上了锁。
      他没有钥匙。
      一身冷汗凝成了冰珠子。
      “你在怕什么——”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他吞了口唾沫,缓缓转身。
      金黄围帐边上,一个紫色的身影站在那里,那个紫色很淡,淡得好像随时可以抹去。
      国主心里一悸,背心砰一声紧贴在雕花木门上。
      紫色身影似乎是冷笑了一下,慢慢往前挪动了几分。国主看得分明,那身影并没有步态,完完全全是在飘动。
      “朕是九五之尊,真命天子,向来只有鬼神敬我,哪里有鬼来扰我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的手汗津津地抓着门边突起的木闸,指甲几乎抠在了木头里面。
      “九五之尊?鬼不能扰你?”紫色身影又往前逼近了些,这样的距离国主终于能够看清她的面目了,可是一抬头,除了黑密的长发,什么也没有。
      “你是在找我的脸吗?”紫色身影嘎嘎笑了起来,一只青绿的手往长发里一拨——
      “是你?”
      “咚——”门外突然有了声响,一股力量撞到了门上,国主被震出几步。再一抬头,紫色身影不见了。
      门被撞开了,侍从武士迅速进入,点燃全部烛火后,只看见大殿的角落躺着昏迷的大司命,剥了皮的猫尸在国主的床上,从床帷到大门,是一个一个分明的血脚印。
      “国主是否无碍?”
      带着股风雪气,一名年轻武将匆匆走来,对着国主施了礼,“国主,您受惊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全是废物吗?有人在朕寝宫里作乱,你们却一个也没有出现!”国主发着抖,脸色白得发青,讲到气急了,一脚踹过去,只是因为恐慌无力,力道并没有让武将翻倒。
      “臣惶恐,守卫如熙殿的武士和侍从全部晕倒在门口,但是作乱的人,臣却已经拿下。”
      “拿下了?”
      武将手一挥,两名武士押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一站定,就往那人膝盖窝里踹了一脚,让他匍匐在地不得动弹。
      “刚才这名刺客想从正阳阁近道往如熙殿北面去,被臣等发现,当场擒获。”
      如熙殿北是放置珠宝古玩的仓库,有个秘道可通往国主的寝宫。显然这个只有国主心腹才知道的秘密,刺客已经全盘掌握。
      如果这个刺客遇到的武将不是禁卫统领寒冥,就凭刚才他一个人力战六队人马毫不输阵的武功,只怕国主真会遭遇不测。
      “说,什么人派你来的?”寒冥虽是半跪在国主面前,年轻俊美的脸上却全是不可一世的神气。
      刺客趴在地上,冷哼,腮帮子轻微地动了一下。
      寒冥眼快手快,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颚,继而笑嘻嘻地说,“想自己了断?没那么容易。”他又清又亮的眼睛里全是作弄人的兴奋,拿过佩刀,翻个了个儿,“你的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丢了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这样可是很不好的。所以,我要为你消除这些妨碍你活着的障碍。”
      还在说着话,捏下颚的手已经用了十分力,刀柄猛地敲了下去。
      满口牙齿全部碎裂掉落。
      刺客想说话,却只有血水涌出,血水在嘴角起了泡沫。
      “□□的牙齿没了,我知道你还有手脚,不用急,先绑着你,自然还有比我更干脆的人,到时候你要是不说实话,可就有你受的了。”
      寒冥扔下刺客,朝国主说道,“国主,您可要亲自审讯刺客?”
      国主之前受到惊吓,腿都软了,勉强由侍从扶着才能站立,又看到寒冥敲下刺客的牙齿,心里作呕,忙摆了摆手,“你押刺客去立政院审讯,告诉他们,一定要问出结果来,否则就提头来见!”
      寒冥一抱拳,“遵旨!”
      刚要押人下去,忽然国主又喊住了他,“你去打听一下,要是江明秋没有死,这个人就交给他处理,如果死了,再来回报。”
      “江明秋?”这个人被光华公主随身携带的冰晶刃刺伤,就算不死,心脉也伤透了,要是他身子骨再弱些,只怕今晚都过不去。
      可是国主说的却非常坚定,“对,只要他活着,就一定要把人交给他。”
      “遵旨!”
      寒冥应着往后退,脸上挂着笑。待到走出如熙殿,站在灯火通明的回字廊上,他的笑意却瞬间消失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
      “统领大人,您的大氅。”随行武士恭恭敬敬捧上玄狐毛氅衣,在擒拿刺客时,他是不慌不忙脱掉氅衣才进入战团的,也只用了三招就将刺客制伏了。
      寒冥把衣服披起来,走下台阶,“今天的风雪很大啊,雪中围炉,倒是个烤鹿肉的好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回廊上跑来一个人,红色斗篷映着白雪金花,跑动的时候眼神很专注,是非常好看的女孩子。
      “公主!”她所到之处,侍从赶忙下跪,没来得及反应的几个慌得直接摔倒在廊上。
      “她有这么可怕么?”寒冥笑着,咕哝了一句。
      身边的武士咋了咋舌头,“大人,您不知道,公主嗜血,稍不称心就动手了。”
      话音收得极快,因为光华公主娰婳已经到了他们近前,武士们跪了下去,寒冥却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扭头继续往如熙殿跑去。
      塔塔的靴子踩木板的声音让寒冥笑意更深了些。
      押刺客出森寰宫时,风势极大,虽然打着好几盏玻璃球风雨灯,一丈开外的东西还是模糊的。
      “真是怪了,今天这雪就没有停过。”
      “不是没有停的问题,哪怕是小一些的时候也没有,是越下越大。”
      武士们身子往前倾,紧缩着脖子,一阵大风过来,纷纷拿胳膊挡在眼前,免得雪花飞到眼睛里去。
      这样的大风雪,实在是举步维艰。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忽悠悠的,一个声音从风雪中卷来。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仔细听,是有人在吟唱,女子的声音,柔弱飘忽。
      武士们惊慌起来,“是不是鬼?”
      “听说宫里面有女鬼,半夜唱着歌来摄魂。”
      “别吓唬我,哪里…..哪里有什么鬼!”
      “对,哪里有什么鬼。”寒冥往前走了几步,闭上眼听。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他笑了,“若真是鬼,只怕也是个会诗词歌赋的艳鬼了,倒真该会一会。”
      “只不过——”他又朝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如今风大雪大,唯独没有雨水,如何‘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呢?”
      “蓬”——一个物件破空袭来,落到雪地上。
      寒冥挥了挥手,三两个武士赶忙上前,用灯去照。
      是个红色锦缎的包裹。
      寒冥抽刀挑开束着包裹的翠蓝缎带。
      红锦缎上,一个青紫的死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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