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下凡，脸先着地》冯蘅

34、活埋

　　道士又论证她不是鬼，道理简单，她能在青天白日下出现。
　　“不是仙不是鬼，那就是个普通人喽！”

　　“非也。”道士说，“她非仙非鬼，但是也不是人，最起码不是一般人。你看她贼眉鼠眼，膀大腰圆，头发如乱草，身臭如黄鼠，就连躺在那里的姿势，都让人觉得恶心地匪夷所思。此女天上没有，人间绝无，丑得人神共愤啊！”

　　尔朱英娥听懂了，可也很不甘心，不想证明自己的论断是错误的，“可她却是所知很多，如果她只是个丑得见不得人的普通人，那么缘何千年蚌精会为她所用？”

　　“夫人问的极好。” 道士眨巴一下眼，“其实贫道猜蚌精应该不是为她所用。她只是偶然间捡到了它，觉得好玩，便收归自己所有。”他看向她，“贫道所言可对？”

　　顾惜微怔，心想，如果证明自己只是个普通人，那尔朱英娥一定会把她放了，便忙不迭点头。
　　道士很满意，慢条斯理对尔朱英娥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使她顿时犹如堕入万丈深渊。

　　他说：“这么一个天不怜地不接人不喜的丑八怪，赶紧趁着月黑风高，把她活埋了吧！丑人多作怪，作怪祸害人！”

　　奶奶个腿。顾惜内心骂骂咧咧，有一万句脏话，只是嘴被堵住，爆不出来。
　　他们一行人又走了，看样子是喝酒吃肉去了。道士说他为了来这一趟，已经饿了三天，已经前胸贴着后脊梁了。顾惜瞧着他肥硕的肚子，两眼悲哀地望了望黑黢黢的房顶。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顾惜用仅剩的一点余光，看到了房梁上晃荡着的两只脚。
　　陷入黑暗后，她等了许久，也没有一丝动静。她才意识到，她已经渴望被救渴望到了花眼的地步。

　　饥饿、无力、无助、恶臭、潮湿、身体痒痛……顾惜忽然很渴望天黑。他们说到天黑就去活埋。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就算埋了，她也愿意。她就不信，堂堂天仙，就能随随便便死在一个半吊子道士和一个戾妇的手中。

　　昏昏沉沉中，心中默念：必天降大任于世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顾惜是在小树林里醒来的。
　　已是下弦月，月光不甚明亮，但目可视物。

　　只看到影影绰绰的大树，影影绰绰的人，和忽近忽远不真实的人声以及铁锹挖地的声音。
　　哪怕到了这种时刻，在心底里依然不放弃她会被人救的念想。看留影殿的留影时总是这样，女主们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被救的。而且救女主的，大都是英俊无双的大美男。

　　怎奈，直到她被推倒坑里，直到泥土渐渐将她掩埋，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女主和女猪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亲妈和后妈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眼睛睁不开，呼吸越来越艰难，沉重。她蜷缩在一起的身体像被从四面八方伸出的许多手压挤，揉搓，似乎像将那么大的她揉成鸡蛋那么大一坨。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特别钝重清晰，似乎有人将一面鼓放在她的耳朵上面敲。

　　越来越重。她的背脊已经无法再支撑了，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要被挤出身体，又像是要挤爆。那种真实压抑的疼痛让她霍然明白——她将命不久矣，没人来搭救。

　　突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巨大的恨，这股恨意使她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她不甘心。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老娘是天仙！是王派下来执行任务的天仙！就算在人间认识的也都是可以有能力保护她的，大腕儿级别的人物！

　　怎么可能死呢我怎么可以死呢？

　　她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声，挤榨身体最后一丝力量挣脱，试图摆脱这令人绝望的桎硞。
　　可是，却是徒劳。

　　意识的最后一刻，是无边的黑暗，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想不明的黑暗。那一刻，顾惜在想，我是天仙啊，我是奉王命下界的，我是有一个可以为我拼掉仙命的爷爷疼爱的，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若干年后，顾惜才想清楚，不是她那么容易死，而是天要绝她，她无可奈何。

　　站在半空，御风而立，望着底下那群人。他们正用脚奋力在新鲜泥土上面跺，狠狠跺。尔朱英娥道：“行了行了，拨些草种上。”

　　那个被填平的坑旁边，还有个更大的坑，道士糊弄那群人说为了某种仪式所以必须挖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众人好一阵子忙活，挪了些草皮小型灌木种好，这才呼出一口气，拍打着身上的土，不时盯着尔朱英娥，等待她下一步的吩咐。

　　这时道士扇着蒲扇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伸手一指，就看到另一处坑中间白光一闪，一个妖艳妩媚的女人正盈盈立在坑中间，云鬓凤钗，皮肤白嫩，却不着寸缕，脸含惶恐，一手捂住上面，一手捂住下面，却怎么都捂不住，上下皆失守。

　　人群中一阵咂舌之声，吞咽口水之声，此起彼伏。
　　道士说：“仔细看，她的胸口有颗红痣，谁先触摸到那颗痣，谁先睡她。”

　　本来她娇羞的动作和惹火的身材让众人发出啧啧不已，此时一听道士之言，全都得令，如撒缰的野马，嗷嚎着，流着口水不约而同奔向大坑。

　　他们跳进去，看上去是奔向那个女子，可是近身之后却如同中蛊一般无视她的存在，只口中大叫奔向其他男人。
　　那是多么令人惊悚的一幕。
　　男人和男人战斗在一起，而适才那个女子，早已没了踪迹。

　　不亚于一场大战，每个人都将自己衣服撕烂，最后累得个个瘫倒在坑底。战争结束，他们的生命也随之结束。道士对尔朱英娥说：“这下，得我们两个亲自动手了。”

　　天亮的时候，一切归于平静。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树林还是那个树林。一切似乎还是那样，一切，又再也不一样了。
　　顾惜望着身边黑发迎风而舞的黑衣男子，问：“我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