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成仙记》七月如水

45、第十五章 冲撞，冲撞！

　　雷家寨猎户骁勇，却不是目不识丁的莽汉。他们无论天资高低，皆自幼在雷家寨的学堂开蒙向学，直到十一岁，才按天赋喜好，选择一二，专精研究。大约因为祖辈出身军汉，雷家寨绝大多数男子，皆好武艺，略通工匠手艺，至于钻研四书五经，却极为稀罕。就连雷家寨如今的启蒙先生，也是一个能弯弓打猎，虎背熊腰的壮硕大汉。

　　但少读经史，并不意味着这些性情直爽的山民们不辨是非。他们终日在险恶的山林中，与凶猛野兽斗智搏力，又无俗事蒙蔽眼目，比起外间市井江湖汲汲营生的小民，朝堂上勾心斗角的官宦，更能当得一个心如明镜。

　　他们旁观天金子第一次修炼雷家寨的入门功夫，所见的并非他身形笨拙无一技巧，也不是他肩上稳如青山的奇异小兽。他们记住的，是天金子明知实力高下，神色却无半分退缩挫败，每一次俯身前冲，力量不减，眼中清明。仅是这分心性，便让围观众人，心中称赞。

　　拿着身子不断撞向雷山石的天金子，却无心思观察旁人动静。他刚吃过饱饭，浑身气力十足。见雷山石所谓修炼，并不如师祖教导那般复杂细腻，不过一头没脑地乱撞，以推到雷山石为目标，直接干脆，对他来说，这可比记忆百思不得其解的道法简单太多。

　　第一次撞向雷山石，对面仿佛不是一个血肉之躯，而是一块硬邦邦的大铁石，千百年靠着山脉，岿然不动，分寸难移。浑身

　　天金子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发疼的屁股，埋头继续前冲。

　　第十九次摔倒在地上，撞击产生的剧烈疼痛已经遍布肌肉，天金子手脚发颤，全身骨骼仿佛要在下一秒散架。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雷山石，面色凝沉的猎人头子，依然不动不摇，肃然看着天金子。

　　天金子牙关紧咬，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忍耐着周身剧痛，欲要固执拔腿冲刺。

　　这一蹬腿，将他所有的气力全部耗尽，天金子腿肚子一软，一个跌撞，五体投地，大字趴在地上。

　　“石头，别太狠了，这娃不是寨子里从小熬打的小家伙，经不住这么摔打的。”一个虬髯大汉跨步走出，神情不忍，开口劝道。

　　“是啊，小家伙天分虽高，但也不能跨步登天。”一个手持长刀的高瘦男子，也沉声附和，眉头微皱，显然不认同雷山石训练方式。

　　其他武场上的男子，虽未曾开口，但眼中都显露不忍。第一次训练，能将冲撞做得如此心狠彻底，在这些大汉眼中，已是良材美玉，只要将来循序渐进，必然有所成就。

　　雷山石面无表情，对这两人所言毫不理会，依然目光坚定地看着天金子，仿佛冷血之极，不见丝毫怜恤。

　　武场地面，是夯实的土面，天金子一头扎下，啃得满嘴灰尘。他勉力动了动手，但驱动身体的肌肉和关节，依然被疼痛占据，无法调动一丝气力，只能完全瘫软在地。

　　“铁子，去叔家找你婶子拿一壶老酒来。”雷山石沉默片刻，立马挥手，便指使一旁眉头紧皱的雷铁心跑腿。

　　雷铁心放下手中红缨长枪，转身飞快朝着雷山石小院奔去。他腿脚极快，趴在地上的天金子大气还未缓过来，众人就看到雷铁心手捧一坛老酒，涨红着脸，跑回武场，可见他是用了全力，

　　“叔，叔，酒来了。”

　　众人看向雷铁心手中古朴酒坛，严实泥封，心知肚明，是雷山石媳妇亲手酿造的好酒。看酒坛陶壁上未干的新泥，一看便知是刚从地底取出。

　　难不成，雷山石还要一边喝酒，一边训练？

　　众人脑中，不约而同冒上这个念头。

　　“去，把古天天喝水的小碗取来。”雷山石接过酒坛，随手一拍，封坛的硬土裂成两半，被雷山石大手甩出老远。酒坛开封，深幽的酒香从不大的坛子里弥漫开来，武场上好酒之人不少，闻到好酒芬香，肚中酒虫蠢蠢欲动。

　　雷铁心体力极好，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然面色如常，他走到武场旁边的一个木头房间，取出一个外表浮雕精美的木质小碗。小碗是平日古蓝在武场练武时喝水用的，他缠着雷婶好一阵子，才给他雕了这么一个。武场里除了古天天用小碗喝水，其他人皆是随意的碗缸，不爱用这不够塞牙缝的小分量。

　　看着雷山石举着本就不大的酒坛，按滴分量，往古天天那小木碗里一滴一滴的倒着酒，众人额头一黑，心中腹诽。你说平日里，比这酒坛大了四五倍的坛子，雷山石也一气冲天，仰头豪爽喝干，如今这番做作，古里古怪，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雷山石倒了小半碗老酒，众人正等着他如何喝下，却见他蹲下身子，抬起天金子的脑袋，掰开他的嘴巴，老酒滴水不漏，灌进天金子喉咙。

　　哦……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给地上的小家伙的。

　　雷山石给他天金子灌完老酒，将木碗朝着雷铁心的方向挥手扔出，雷铁心抬手一接，抱着小木碗放回木屋中。

　　雷山石往远处走了十来步，放下酒坛，双脚分立，双手握拳，神色竟然比天金子清醒时，警惕更浓。众人不知所以，心中鄙夷，这厮今日太过古怪，平日和他们空手过招，都不见这般架势。如今对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小娃娃，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雷山石没有理会一旁的猎人们，他目光不离地面天金子的身影，戒备之色更浓。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气力恢复，趴在地上的天金子，手指动了动，膝盖磨蹭着地面，竟又低着头爬起来。

　　“好！”那虬髯大汉从酒香中回过神来，不知轻重，只知道这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能不借助外力，支撑起来，实乃非常之人，不由脱口而赞，“不过，小娃子天赋再好，也不能……”

　　那虬髯大汉，话音未落，便瞪目结舌，话语卡在半空。众人皆震惊地看着那道身影，如有神助，迅猛冲向雷山石，仿佛先前受到打击只不过是挠挠痒痒。

　　“嘭！”这一回，天金子如被激怒红眼的野牛，横着脑袋，撞向雷山石的腹部。

　　雷山石一声闷哼，脸色一紫，肩膀不易觉察地一晃。他动静虽然轻微，却逃不过那些眼神犀利的猎人，他们错愕相视，没想到瘫软脱力的小家伙，喝了一点小酒，就如饮仙药，颇有脱胎换骨的架势。

　　雷铁心从木屋出来，正对着天金子的方向，他眼眸一眯，觉察到天金子似乎有几分不对。小道士双目虽瞪得圆滚，却视线涣散，目光无神，如失魂落魄一般。而冲向雷叔的动作，更多像是惯性使然，而非头脑清明。
　　可亲手从雷婶手中接过酒坛的他，可以断定，那只是雷家一坛陈酿三年的普通桂花酒。

　　天金子抓着雷山石的衣服，脑袋对准雷山石的肚子，“咚咚咚”撞了好几下，似乎又觉得不过瘾，转身跑离雷山石的位置，大约二十来步距离，继续不屈不挠地以雷山石为目标撞去。

　　雷山石憋住气，忍不住一咽口水，头皮发硬等着小道士撞来。

　　——
　　——

　　天金子头脑昏沉，却并不是毫无意识。只是全身的酸痛，压抑住了身体的所有气力，让他想动也无能。

　　倏然，一股熟悉的辛辣味，滑进他的嘴巴。辛辣之感，仿佛穿透肺腑，天金子丹田处的一小簇火焰随之势头大涨。他的右手心，涌出一股淡淡的金光，将早上吞进肚子里的食物，化为热流，汇入火焰。

　　热流大部分融入火焰，残余一点能量，渗入肌肉骨骼。天金子觉得从头顶到脚底板，痛痒无比，他扭扭身子，惯性地往前撞去。

　　这一撞之下，天金子又痛又痒的肌肉稍稍缓解，竟觉得舒坦许多。强烈的撞击，让这股热流更快的和身体融合。天金子凭着本能，拿着自身上下，不断向前撞击。

　　随着撞击的次数越多，天金子的身体越发舒爽，如同百脉通畅，筋骨在热流的影响下，变得更为坚韧。

　　天金子沉浸在这番改变中，并不知雷家寨的武场，早已被他一番举动，骇
　　得寂然无声。

　　雷山石的底细，这些猎户知之甚详。这门外练筋骨皮的功夫，雷山石已是山寨中火候最高。便是他稳住不动，任人随意用拳头攻击，其身体反震的力量，都比袭击之人发出的力量高出许多。和雷山石空拳对打，完全是自找苦吃。

　　可这看似瘦弱无几两肉的小娃娃，此时竟然越发起劲，一次一次的往雷山石的身上撞去。虽然每每倒飞，却能肉眼看出，小娃娃的力量一次比一次提升。

　　在天金子凶猛撞击下，雷山石虽然能稳住不动，但也不若先前轻松。
　　天金子拿着肩膀、后背、大腿、手臂不要命地撞在雷山石身上，大约几十下之后，那股带动着火焰燃烧，热流涌动的力量，渐渐微弱，直到消失，天金子才“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好了，”雷山石清咳一声，手指尖一颤，对那名虬髯大汉道，“雷山奔，你帮我把天金子送回去。”

　　“好咧，”虬髯大汉雷山奔乐意之极，他要笑不笑地眼神瞄了一眼表情严肃的雷山石，偷偷在肚子里暗笑几声，一把捞起天金子，扛在肩头，转身离开。

　　“哇！石头叔，有眼光，这娃够扛摔耐打！”
　　“就是就是，当初石头你第一次练功，也没有这样凶悍！”
　　“不过石头为什么喂他酒呢？”
　　“石头，你可得好好训练小家伙，可别让好苗子荒废了！”
　　虬髯大汉一走，武场上的猎人们皆纷纷回神，他们围住雷山石，老的少的，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好奇无比。

　　雷山石一脸深沉，瞥过众人，沉默无语。

　　“呃，雷叔，要不要我扶你回去。”雷铁心直言不讳，越过众人，拉住雷山石肌肉打颤的手臂。

　　话说，大家都潜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