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家》joesanzoe

3、出走

　　以往，每份报酬我都是分四份存着的，一份还贷，一份攒着准备出门，一份留着自己日常开销，还有一份应急。哥哥住过来之后，观察了一下我的财政安排，于是替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拿出一部分钱来做投资，他很有经商头脑，短时间里就替我折腾出一家书店来，开在大学城边上，买卖租售教材，教参，文学类的书籍也有经营，甚至也是一个快递收发点。而我为了这个，只是多做一份室内设计。鉴于我又不是管事的，每个月都只是坐着数利润。如果要什么涉外的资料了，打个电话去店里让他们帮我与出版社联系，看看是否能弄到。

　　我过去一直觉得书店是不挣钱的，尤其是现在大型网购和图书网站把实体书店几乎挤兑得没有容身之地的时候，却没想到原来教材也是传说中的暴利行业。就这样，两年的时间，资产翻了大约一倍。贷款顺利还了。

　　所以，那年六月，当那个远在山西的朋友打电话来问我说“前年说好的陪他去内蒙骑马还做不做数”的时候，我顺理成章的决定出门一次，线路已经设计好，先坐火车北上，去北京，去看一看过去学习过的地方，然后沿着铁路往西，到达山西，休整一段日子，然后再徒步北上去内蒙，看牛羊反刍一个又一个日出日落的轮回。接着再往西走，去新疆，再南下，如果身体和气候都允许，就去西藏。奶奶被哥哥接手照顾了，她现在的生活就是一个普通的健康的老年人过的日子。我收拾着自己的背包，睡袋，防潮垫，帐篷，绳索，换洗衣物，防寒衣物，防晒霜，洁具，口香糖，手电。罐头食品和气罐之类的消耗品可以到了山西再添置。整个行程的计划是三个月，我或许有时候很宅，也很规矩，但是户外就是我的命，很早以前我就迷上了行走攀爬的感觉，如同一场探险，如果不出门，我会闷死。

　　奶奶总是不放心我的，千叮万嘱，我也不放心她，不过有哥哥在，我就安心些，他是一个很护短的男人，自己家里人，血亲，就是他守护的对象，我一直怀疑他与嫂子分了是因为嫂子说了什么关于我们家里的事，看来哥哥的外交政策与本国的极其相似：若是交往对象干预内政，就绝对没有好脸色看了。

　　行走，就像每一次出远门一样，说一些话，等一些人，走一些路，做一些事，想清楚一些问题，或者干脆让头脑放空，什么都不想。一个人坐在某一列火车的某一个角落里喝干一瓶水，或者与几个朋友一起，一步一步走，几个人在路上一字拉开，等距的缓慢的行走，彼此之间不说话，安静的时候，可以听得到登山杖与地面接触时候发出的微弱声响。有时会有一阵阵忽而猛烈忽而停歇的干燥狂风。山西的黄土气息，内蒙的空旷，新疆甜到腻的水果和猛烈的阳光都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西藏，布达拉宫，梦里一直想去的地方还是没有去成，我止步于天山脚下。

　　我出门的时候，一个团体的成员是不固定的，有时候有路上遇到的志同道合的人加入进来，到了某一个点，或许有人分别，或许又有人加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陪着你走完全程，就像人生一样，在一路上不断的遇见，看见，错过，等待，不论如何，找到自己的终点，然后把它走完。

　　这缓慢而炙热的三个月，迷了一次路，GPS指错了方向两次，害得我们差点掉进水里，经历了两次高烧腹泻，手机基本一直关机，靠对讲机联络，用掉一堆电池，住过十几家旅馆，睡了几十个晚上的帐篷，为缺少蔬菜而发愁，我们在一些景区里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遭遇各种勾搭搭讪许多回，一些成了朋友，一些不想再看见。

　　上回程的飞机之前我好好洗了个澡，三个月的风餐露宿把我弄得又黑又瘦，我只能再相信它一次，相信它过了一个冬天以后会白回来。候机的时候我开了一下手机，告诉哥哥说我要回家了。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