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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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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二十年七月,梅家上下缟素。
华夏国建国已有两百年,梅家一直是将门世家,从开国皇帝太宗开始,梅家历代将军,为华夏国建立不朽之功。并且,梅家就这一支,从先祖梅龄开始,一直是单传,每代都是独子,直到梅歆这代,出生了一个女儿。梅将军一直求子而不得。
而现在,连梅家十代的独女梅歆也去世了。去世那天,梅将军夫妇去寺庙求子,回来时却发现大宅化为灰烬,年仅五岁的幼女,在这场大火中被烧得惨不忍睹。
走水当天,河西军营众将士被河套一群马贼偷袭,而将军府护院被一马贼引开,余下的两人为救梅歆被燃烧掉下来的横梁砸死。
梅将军痛失爱女,却连女儿为什么死都不知道。梅夫人哀痛之下卧床不起。
梅英被夹得生疼 ,一落地,连忙滚向一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方形的脸,浓眉,坚硬的鼻梁,看起来刚正不阿,现在在梅英看来,却是人间恶魔。
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是他将梅英夹回了将军府,他是父亲的心腹,一个被梅家从小收养的人,梅家教他武功,对他从小培养,几乎是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的。而如今……
梅英看着他手中的长刀,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暗红的颜色让她几欲作呕。他在她面前将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女孩一刀毙命,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冲进火中来救她的秦伯的胸膛。
木平川提着长刀,大步朝前走,一手扯过神台上红色的绸布,将刀上的血擦拭干净,又面不改色地将红布重新在神台上铺好。
他将刀插回刀鞘,身上丝毫不见脏乱 。战刀好好地佩戴者,身上的胄甲都好好的。他看起来和平时那个不苟言笑的副将没有丝毫两样。
梅英将身子又缩了缩,她现在知道,木平川不会杀自己,然而,相对于死亡,她却对未来的无知感到更加地惊惧不安。
木平川不会杀她,却也不是好人,否则他直接把她救出来就行了,何必杀那些人。秦伯是将军府的管事,上个月木平川的马病了,他特地为木平川从边外胡人那里买来了一匹上好的骏马。
“你为什么要杀了秦伯?”
木平川木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看着神台。
这是一间破庙,神案上还烧着香,放着一盘贡品。
一个时辰前,梅将军夫妇俩还在这里虔诚地拜佛,希望菩萨保佑,能赐给他们一个儿子,让梅家的香火不断。
他们买了最大的香烛和最粗的香,渡了几十两银子。那拇指粗的香才燃了不到三分之一。
“你为什么不把我给杀了?”梅英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只觉得全身的愤怒,“他们要你来杀我的吧,你为什么不把我给杀了?连待你如父的秦伯都可以杀死,我不相信你还有良心,你为什么不把我给杀了?!”
木平川忽然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来,他一把抓了一根还在佛像前燃着的香,全身寒气地朝梅英走来。
梅英直觉危险,她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可是还没跑两步就被木平川一把扯进了庙里,他一个屈膝顶在梅英的肚子上,很轻易就把她瘦小的身子控制住了。他冰冷的眼神看着梅英,梅英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几乎男人拇指粗的香还在燃烧着,木平川弹去上面的香灰,露出一片赤红。
那根香靠得越来越近,梅英惊惧地睁大了眼睛。每一秒钟都像凌迟一样,割裂着她绷紧的神经。
额头的刘海被拨开,漂亮的眼睛连同额角上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起暴露了出来。梅英闭上了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
“啊——”破旧的寺庙里传来一声凄厉地惨叫。
灼烧的剧痛,肌肤烧灼的味道,梅英从来没受过这种痛,她以为自己会痛晕过去,而意识却是如此地清醒,她看着木平川扔下手中的香,然后把下另一根,弹了灰,毫不犹豫地朝她的额头上戳来。
从来,没有谁如此地伤害过她的身体。
她清醒地,一分一秒地感受着疼痛,直到最后一根香的火焰被掐灭。木平川拿开了为了堵住她的声音塞进她嘴巴里的手,手指已经被咬破,血珠子冒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嘴里的咸咸的味道是什么,梅英恶心地干呕起来。
木平川毫不在意地擦了手上的血珠,然后从香台上抓起一把香灰,就往梅英的额头上洒去,铺天盖地的灰尘让梅英许久都睁不开眼睛。
“你要是想活下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要踏进将军府。世上,再也没有梅英这个人。”
冰冷的声音,像血咒一样紧紧地箍着梅英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面前身无一人。空荡荡的佛堂,破旧的菩萨雕像。香台上摆着几盘贡品,甚至,三根香还在静静地燃烧着。
仿佛刚才只是幻觉,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额头上烧灼的痛,在提醒着她:你刚才死里逃生。别人给了你一条生路,你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