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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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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冰站在黑漆漆的夜里发呆,他很快明了自己最近是有点失落了,越来越害怕这么拼命将来什么也得不到,因而颓废、百爪挠心一样的心神涣散,患得患失……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他对着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冥冥中似乎看到一大朵白色的气体从身体里跳跃出来,冉冉飞上夜空,四散开来。
再看看指导员的眼睛,目光如炬,透出慢慢的忧虑和焦急。唉,林海冰啊,林海冰,太小心眼了,太患得患失了。他暗暗嘲笑自己,对什么事情越在意,越容易失去,不努力,一点希望都没有。努力了,得不到也不后悔。指导员说得很对,来当兵,首先要学着怎么做个真正的男人,然后才能成为一名好兵。
鲁兵看着林海冰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角紧紧抿着,过几秒,又轻轻向上扬起,眼神也变得坚毅而镇定,他微微笑着问:“怎么,想通了?你呀,有时候大大咧咧,有时候又心思细腻,像个女孩子,呵呵。”
“指导员,作为一个男人,要大气、拿得起、放得下,我最近确实想得太多,丢人。您放心吧,梁宝生能考上军校,我林海冰也会努力奋斗,即便留不到部队,将来退伍了,我还是个好男人、好兵!”林海冰的语调抑扬顿挫,此时此刻想起军训前后这段日子自己患得患失的小心眼,他都觉得可笑。
鲁兵笑了,狠狠地拍拍林海冰的肩膀,说:“好,我相信你的潜力!梁宝生这小子,我估摸着考军校没啥问题。你呢,就努力,争取提干。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嘛,我也是提干出身!”
远远地,梁宝生迈着大步跑过来,高声欢呼着:“指导员,我跑完啦!跑完啦!”
“喊什么,跑完步之后,引体向上100个!”鲁兵眼神中隐含着笑意严肃地说。
梁宝生惊叫着:“啊啊,您来真的呢?”
“快去!”鲁兵厉声道。
“真是的,不让人活了,呜呜呜。”梁宝生小声哼哼着,瞪了一眼林海冰。
鲁兵轻声笑了,对林海冰说:“向后转,跑步走!”
“是!”林海冰利落地向着梁宝生的方向跑去。
冬天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时光也像这飘舞的雪花一般唰地掠过。
梁宝生白天训练,晚上和其他准备考军校的战友们一起学习。
林海冰抛弃一切杂念,训练场上奋勇拼搏,作为班长对战士嘘寒问暖,脏活累活抢着干,私下还写一些稿子编纂成《班长日志》……
徐眉儿和余翠翠她们在四季的交替中上课、下课、准备考试、出去逛街,每周都给梁宝生写信;梁宝生则经常偷偷去给徐眉儿打电话……
梁宝生考上军校抱着徐眉儿欢呼……林海冰在提干的军训考核中冷静沉着地应对,鲁兵露出会心的微笑……
3年半后
相亲
3月的春寒料峭中,冷风嗖嗖地带着呼啸声钻进耳朵。余翠翠坐在大巴车里摇晃着,毕业半年多了,工作还是没着落。铺盖都搬回了家,但自己就是不甘心,就想凭着自己的能力找个顺心的工作。什么是顺心的工作,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是茫然一片。
“你表嫂托人给你介绍工作呢,没想到人家给你相中一个对象,你好好打扮一下。不管怎么样,女孩子啊,嫁人可比找工作重要多了!”
老妈方丽珍的话清晰地在耳边响着,余翠翠苦笑一声,心想,自己平时骄傲得像个公主,毕业后却东奔西走找不到个好工作。赵为民要是知道,此时此刻,余翠翠一早上忙碌着对镜贴花黄竟然是为了取悦一个尚未谋面的男人,他肯定嘴角轻轻向一边撇着,涌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刚到省城,徐眉儿的电话就来了,没头没脑一顿怨气撒了过来:“梁宝生烦死了,说是昨天就学习回来到了连队。今天一准儿给我搬家,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气死我了,这个臭当兵的,大骗子!”
还没等余翠翠插句话,电话又猝不及防地被挂断了。余翠翠想笑,这个眉儿啊。到了新城中岗楼附近的一品炖土鸡店里,表嫂早就和一位同事等着了。
“翠翠,刚给那边打了个电话,小伙子说有点忙。咱们先吃饭,你也知道,部队嘛,是比较忙的。”表嫂笑笑,说:“哦,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你叫夏姐吧!”
有点忙,哼。余翠翠气得发晕,当初自己曾经豪言壮语地说,绝对不嫁给当兵的,对当兵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下可好,遭报应了,被逼来相亲,对方竟然就是个当兵的!一想到当兵的,林海冰那张臭脸就浮现在眼前。好嘛,自己一个姑娘家,没羞没臊地打扮好来打算见面了,可人家居然忙?可恨!她表面上笑着,大口吃饭、喝汤,心里那个添堵啊!谁规定女孩子一毕业就得赶紧找对象啊,以前对赵为民等一干人不理不睬,现在恬着脸来等待另外一个男人的召见呢!可恨啊,让人情何以堪呐!
冬常服有点泛着黄绿色,肩膀上那颗星星闪闪发亮,以前塌下去的颧骨现在有了点肉……林海冰在镜子前有点发呆,不知道怎的,看着身上的军装,又想起老班长范春生。从提干集训队回来后,当了大半年的排长就提了副连长,而现在,那个“副”即将变为“正”的!昨晚还有人问:“哎,你这家伙闷声不响的,简直就是坐着火箭往上走嘛,还让我们活不活了?”,还有人议论,林海冰肯定是有关系的!只有林海冰自己知道,自己全身心地扑在连队里,好几个月,就连团里的大门都没出过。他很想让老班长知道,自己真的提干了,自己也是个好兵了。可范春生自从退伍后,和谁也不联系,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林海冰长叹一声,思绪又回到了当年。
周遭锣鼓震天,范春生军装上的领花和肩章已经被去掉了,他两眼泛着泪花,嘴唇哆嗦着,朝着连队,朝着他带的兵们看了又看。
“班长,班长!”林海冰呜咽着,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他知道范春生是带着很多遗憾退伍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趁着班长不注意,把自己攒的150块钱偷偷塞到他包里。
“冰子,好好干!”范春生咬着嘴唇,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拍了拍林海冰的肩,笑着说:“别给老子丢人!”
林海冰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喊着:“班长,班长……”他想说,班长,你别走,班长,我会干出个样子来的……甚至想说,班长,我还想听你骂我,一直骂我……可他说不出口,退伍的老兵们戴着大红花在军歌嘹亮中走了。
范春生上车之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很快转头擦掉,又回头笑了笑。
“班长!”
那声“班长”撕心裂肺的,林海冰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冬日的寒风里失神地看着空荡荡泛着灰白色的营房,胸口酸楚肿胀,难受极了。
“哎,我说,你怎么搞得,给介绍人说,你忙?你他妈忙什么呢,啊,你有什么可忙的?快点,就穿军装,人家姑娘已经来了,你个大男人还装什么清高!”鲁兵说话间气势汹汹推门而入。
林海冰一看鲁兵的样子,就知道推脱不过去,只好哆哆嗦嗦说了实话:“指导员,我,我。哎呀,城里的女孩子毛病多,我可惹不起。你还说,那姑娘家境好,长相也不错。我觉得吧,长相好的姑娘更可怕……”
尽管鲁兵现在已经是教导员了,林海冰还是习惯性地叫“指导员”。
“啰嗦,让你啰嗦!妈的,唧唧歪歪的!”鲁兵拿出手机拨通电话,说:“哎,那个夏老师,他马上就过去了。嗯嗯,放心,我押他过去!”
“哎,哎,指导员,我真不想找对象,我……我妈说了,城里的姑娘娇气得很,我……”林海冰慌不择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里嘟嘟囔囔的,打开门就想开溜。
没想到门外面就站着两个兵,没等林海冰反应过来,就小声说:“领导,对不住了,教导员让我们这么做的!”说着,架着林海冰就往下走。
林海冰懵了,叫道:“放下,混蛋,反了,你们,啊?”
楼下就停着一辆吉普车,“唰”,林海冰被扔到车上,鲁兵随后坐了上来,骂道:“他奶奶的,和老子斗,你还嫩了点!团长也说了,一定要关心青年军官的终身大事,今天你必须去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