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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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头毛笔神奇地凌空直立,随后在忆风的指挥下，开始在积累了薄薄尘土的地板上游走。
当沐风看到像笔仙似的秃头毛笔在地面上挥洒遒劲的笔锋时，璟夕看到的是满脸哀伤的忆风，在一笔一划地刻画他心里的爱情。
一个垂头抱着自己小小包袱的戴瓜皮帽的小男孩首先出现在他们眼前，然后他旁边站立了一个身形稍长的女孩。再之后，是他们曾经喂养过的鸡，给那个清贫的家看守门户的大狗。被撵出曾府后，小男孩得到了另外一户更为淳朴的人家的疼爱，不仅仅因为他出身高贵，因为那时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回到富贵之门。
“你知道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对我很重要么？”忆风轻轻地自问自答，，他正画到他十四岁的风华，“当我再次被迎接入曾家时，我已经看到了一众各怀叵测的目光，我已经感觉到这个家不会给我太多幸福。所以我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然后我看到了你，就站在门口对我微笑。你的微笑让我定下了心来。那时我以为，你是在告诉我，无论我在哪里，你会一直陪着我，到我生命的尽头。”
“对不起。”璟夕含着泪说。
忆风摇了摇头，“不用抱歉，其实你真的做到了。你是一直陪着我，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大力挥洒的毛笔不一会儿就在整个大厅的地面上画满了所有对他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图像，包括沐风的围棋。所有最美好的，标志着感情的记忆。而忆风渐渐地停下了手，停止在深夜大火之前。
“其实你上次说的对。有些伤痛，如果已经遗忘过了，就当做是别人的故事，一笑而过吧。”忆风放下了笔，对着满地板的人生轨迹，深深地叹息，“纪奶奶说的对，我不后悔因你而死。时至今日，就算让我再为你自焚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我这么做，却并不会让你幸福，相反只会换来你更多的眼泪。而他，只要一个拥抱，就可以让你笑得如此灿烂。”
“我知道你爱我，深爱着我。”璟夕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我很感激你，忆风；可是，你所做的，真的让我感到更加心痛。而不是幸福。”
“所以，我就是那个永远偏离你幸福轨道的人。”忆风掩饰不住满腔的失望，“人生有时就是这么没有道理。我可以为你做多过他一倍两倍三倍的事情，可是却不能让你快乐。”
“不对，忆风。”璟夕纠正他，“其实我没有那么多的要求，我不想让你为我牺牲那么多。其实你本来只要放开手，就可以让我幸福快乐了。只是这么一点点而已，忆风。”
“放开手？是呵。”忆风咀嚼着她的话。
“还有一点，就是，我希望你可以去轮回，去重生，开始新的生活，有希望的生活。或许你的生活中不会再有我，可是一定会有其他的快乐，和其他的让你快乐的人。”璟夕走了上去，张开手臂，拥抱住他半透明的身体。
沐风只看到璟夕在拥抱空气。但璟夕的双臂让他知道了忆风的具体位置，于是他也走了过去，张开更大的怀抱，拥住忆风。
忆风扭过了头，对着沐风说，“虽然我讨厌你。可是我就当你是我的一颗棋子，替代我去爱她吧。啊，你这个愚钝的傻瓜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那就让璟夕告诉你，如果你对她不好，你会被第二个第三个暖瓶砸的。而且下一次我一定会砸准的。”
璟夕把他的话转述给沐风，沐风点了点头，“如果我有负于她，我心甘情愿被你砸成植物人。这次经历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下次如果不是非她莫属，别和鬼抢女人。”
“终于没什么可以交代了。”忆风离开了他们的怀抱，在空旷的大厅里走了一圈，之后就朝门口走去。
“忆风，要幸福。”璟夕在他背后叮嘱着。
“为了你幸福，我会幸福的。”忆风回答说。
他终于踏出了这座荒芜百年的宅子。
门外碧蓝晴天，芳草萋萋。他沿着青石板小路蜿蜒而行。走过潺潺流淌的溪水，走过朦胧在淡紫色晨霭的村落，走过繁花似锦的山坡，走到了在山的另外一边，桑竹深处，一座茅草搭建的小屋前。就像他七岁那年的清晨，他离开了恩怨纠缠不清的曾府，来到了爱萌生的地方。
就在这里，一座洁净的小桥，如长虹横贯在小屋前。这就是他最后要走过的奈何桥。
每个灵魂在辞世后都要走过这座奈何桥，才能真正和前世的人生做彻底的告别。奈何桥，因而并不存在于某一个固定的地方，却因不同的人生轨迹而出现在辞世的灵魂面前。
奈何奈何，只有割断对前世最恋恋不舍的情愫，才能得到新的轮回。所以奈何桥会出现在一个人最流连忘返的地方，可以埋葬最刻骨铭心的爱情，或者憎恨，或者恩怨。
当他踏上桥的第一步，桥下忘川开始奔腾起伏，激浪拍岸。他人生中的所有清晰的记忆画面，在河面上一一浮现，被浪花一一击破，粉碎，吞噬。一切从毁灭结束，从毁灭而生。
他却走得并不慢，因为他知道有人在背后凝望他的离去。为了眷恋而忘却，为了成全爱而选择离别。
终于在桥的尽头，他看到了一直等候的孟婆，和她已经舀好的一碗清淡的水。
“你终于来了。”孟婆说，递给他手里的汤，“这碗汤，我舀了又倒掉；倒了重新舀，已经等你一百年了。”
忆风顺从地接过来，低头望着这碗孟婆汤，他看到自己的脸在模糊——或许下一世，他已经面目全非。
“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忆风轻轻地说。
“什么？”孟婆问他。
“喝了这碗汤去投胎，我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再记得了？”他问，“可是我希望我的下一世，还可以看到她。纵然我什么都不是了，是否还可以得到她无心的一个微笑呢？”
“你不用担心，你会遇见她的。”孟婆和蔼地说，“你的这一世，之所以对她这么刻骨铭心，是因为你们有缘无份。虽然无份，你们却有缘。这份情缘，也是冥冥中的定数，不会轻易被磨灭。所以下一世再下一世，纵然你什么都不是了，也会再次和她擦肩而过。譬如一株路边的树，给她投下一片荫凉；譬如一只蝴蝶，飞越千重大山，只为在她肩头栖息片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