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双梦之二不悔》荒草

3、第三章

　　同顺三百四十四年，暮春。
　　顺喜戏班，位于城西的郊区，是整个皇城最大，也是最出名的戏班。
　　班主萧福荣是个五十来来岁的中年男人，人称“小芙蓉”，年轻时红极一时、轰动全城。虽在步入中年后坏了嗓子，身材也发福走样，无法再登台唱戏，却因从他手里出师的弟子几乎都成为了名角，“小芙蓉”的名字又渐渐被人想起，提及。
　　随着他门下越来越多的弟子走红，“小芙蓉”被人称为了“金芙蓉”，因为穷苦的人家都希望可以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他那儿去，好借他这块金字招牌飞黄腾达。但他怎么可能谁人都收呢？若不的确是块唱戏的好料子，他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
　　曾经有人问他：“您最看好的，是您哪一位红了的徒弟？”
　　他的回答出人意料：“没有一个是我最看好的！”
　　“一个看好的徒弟都没有吗？”又有人问道。
　　“不，有一个。”他说。
　　“哦？能让您另眼相看的，一定是个不凡之人，就不知是您哪位徒弟呢？”
　　“现在还不能说。”
　　“您老还卖关子啊！”
　　“不是卖关子，只是如果我现在说了，就会毁了他了。”
　　“这话从何说起呀？”
　　“您想啊，如果我现在说出他是谁，他必定会未唱先红，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学戏可不是儿戏，这被万人瞩目的虚荣感，往往会让人沉陷其中，若他沉陷了，他还会好好学戏么？这不就等于毁了一个难得的好苗子了么？”
　　“您老说的是。可您越这样说，咱们就越好奇他究竟是谁呢！”
　　萧福荣笑而不语。
　　提着从市集买来的点心，萧福荣回到了家中。走进后院，便看见十几个徒弟在那里吊嗓练功，虽然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却刻苦勤奋没有一个在偷懒，萧福荣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徒儿们都过来。”
　　孩子们一听师父喊话，放下手中的刀剑花枪，收起水袖，规矩的排成一排站在师父面前，齐呼：“师父！”
　　“大伙儿都很听话，没有在我外出的时候偷懒，很好。这里有一包点心，吃了以后再练吧！”萧福荣道。
　　一听有点心吃了，一伙儿孩子都高兴的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拿了两三块，笑嘻嘻的吃着。
　　萧福荣看着徒弟们吃的十分开心，心里也跟着他们高兴。无意转头，忽见众徒弟里个头最小的那个孩子，将很难得才能吃到的点心悄悄的藏进了衣服里，之后，他走到一边便想继续练功。萧福荣不解他的行为，于是开口唤他：“若言！”
　　杨若言吓了一跳，像一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似的烧红了脸，他走到师父的面前，小声的说：“师……师父……”
　　“点心你不吃，把它揣在衣服里干什么？”萧福荣问。
　　“我…我想……”杨若言结巴地说，“我想……想留着晚上……慢慢儿…吃……”
　　“真的吗？”萧福荣又问。
　　“真的！”杨若言点头如捣蒜。
　　萧福荣看着杨若言低着头，不停地揉搓着双手的模样，心中确定他这是在撒谎。可不过是几块糕点而已，他干什么要撒谎？萧福荣忽然想起早上发生的那件事，心中有了一个大概。他摇摇手，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师父。”杨若言如获大赦，立刻就跑到了一边吊嗓去了。
　　看着杨若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萧福荣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
　　＊＊＊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厨房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磨着豆子。夜已经很深了，人们都已经熟睡，虽然他也很困，也很想睡觉，可师父说了，没有磨完豆子就不允许睡觉！看着还装有许多黄豆的麻袋，他拍拍自己的脸，提起精神继续推起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石磨来。
　　“羽寒！”
　　小声的呼唤让萧羽寒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他寻声望去，杨若言的小脑袋就从门口伸了出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呀，来这儿做什么？”萧羽寒对着进来的杨若言问道。
　　“来给你送吃的呀！”杨若言笑着从怀里拿出几块点心来，放进萧羽寒的手中。
　　“师父赏给我们的。知道你没东西吃，我就偷偷的把我那一份留下来了。你不知道，我差一点就被师父发现了，吓死我了都！”杨若言说道。
　　“若言，谢谢你。”萧羽寒笑着说。
　　杨若言拍拍萧羽寒的肩膀，道：“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快吃，吃完了，我和你一起磨豆子！”看着萧羽寒吃着糕点，杨若言又说：“师父也真是的，你只不过是早上多打了一会儿盹儿嘛，就让你彻夜磨豆子！我真不明白，师父对我们都很好，为什么对你却那么苛刻呢？”
　　杨若言的话正好刺到了萧羽寒的心酸处，是啊，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要，被遗弃在竹篮里里的弃婴吗？
　　“好呀，杨若言你好大的狗胆！”
　　尖锐的语言在寂静的深夜里更加刺耳！杨若言和萧羽寒大惊回头，大师哥胡志林疾步闯入厨房，看着他们大声地说道：“师父有命，不准给萧羽寒送吃的，杨若言你竟敢违抗师父的命令，皮痒痒了吧？！”
　　杨若言见来人是专他和萧羽寒麻烦的胡志林时，顿时觉得头大：“大师哥，这件事情请你别告诉师父啊，好不好？”他双手合十地求道。
　　“这可不行！我既然身为大师哥，就不能看着我的师弟犯错！”胡志林义正辞严地说。
　　“你就当作没有看见我们不就行了，羽寒干了一天的活，什么也没吃，都快饿死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拜托啦，大师哥！”
　　“那可不行，没被我看见也就罢了，既然被我撞见了，我就绝对不会姑息放任！走！跟我去见师父！”说完就拉住杨若言和萧羽寒的手强行往萧福荣的卧房走去。
　　＊＊＊
　　萧福荣并没有睡着。他倚窗而站，看着远处厨房发出的微弱灯光，心里十分的不安。羽寒还在磨豆子吧？一定还在！他知道羽寒的脾气，对于别人的话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或许自己的确罚的太重了。童年的艰辛苦难，师父的苛刻和打骂，让他不想也那样对待自己的徒弟。可他能怎么办？羽寒是他最重视的弟子，他不想他因为懦弱和懒惰毁了一生的锦绣前程，所以他才对他比任何一个徒儿都严厉！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啊！
　　萧福荣披上外衣，准备叫萧羽寒回房睡觉，毕竟天色实在太晚，累坏了孩子可不好。
　　“师父！开门！志林有事要告诉师父！师父快开门那！”
　　就在萧福荣正要开门时，突然而至的敲门声惊的他心脏狂跳！喘了两口气平复心跳，他打开门，就见胡志林一手拉着萧羽寒，一手拽着杨若言，不满地开口训斥道：“这都大半夜了，你这么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啊！？”
　　“打扰了师父休息是徒儿不好，可徒儿真的有事要和师父说！”胡志林道。
　　“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天说，非要现在讲啊！？”
　　“是这样的，”他把萧羽寒和杨若言往萧福荣跟前一推，道，“师父说过不能给萧羽寒送任何吃的，可杨若言不但违抗师父的命令，还要我不要告诉师父知道，真是可恶之极！还有萧羽寒，师父明明说过要他一个人磨完一袋豆子，可他却要杨若言帮他一起磨，这摆明不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嘛！”
　　萧福荣的脸沉了下来，他道：“你半夜三更的敲门，就是为了说这个？！”
　　胡志林并没有觉察到师父语气开始变化，依然不停说着：“是，请师父一定要严惩他们，不能放纵他们为所欲为啊！”
　　萧福荣看着趾高气扬的胡志林，又看着担惊受怕的萧羽寒和杨若言，脸色开始发青。
　　忽地，萧羽寒跪了下来，对着萧福荣说道：“师父，是我让若言给我送点心的，和若言没有关系，您要罚就请罚我一个人吧！”
　　“羽寒！”杨若言惊叫，连忙跪下说，“不是的！是我要送点心给羽寒吃的！师父您饶了羽寒吧，他都受了一天的罚了，再罚他会受不了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不要！师父，我再受点罚不要紧的，请您饶了若言！”萧羽寒说。
　　“不行！您要打要骂就冲着我来吧，别罚羽寒了，求求师父了！”
　　“不要啊，师父……”
　　萧福荣被两人的话弄的头昏脑胀，终于忍不住大喝道：“够了！都别说了！”他扶起了两人，又说，“现在太晚了，你们两个都回房睡觉去，什么也别再说了。去吧！”
　　看着两人走远，胡志林惊讶的叫到：“师父，你怎么可以就这么饶了他们那？他们……”还没说完，他的脸上就狠狠的挨了萧福荣一个巴掌！
　　“还没说完吗你？！”萧福荣大骂道，“看看你刚才那张嘴脸，你很期望我惩罚他们对不对？别想狡辩！我看的一清二楚！他们是你的师弟，不是你的敌人！你身为他们的师兄，他们犯了错，你不但不教导他们，包容他们，还在这里唯恐天下不乱！你这么想让我处罚是吧？你！去磨羽寒没有磨完的豆子，什么时候真正反省了你的错误，什么时候去睡觉！”
　　“师父……”胡志林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受罚的竟会是自己，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想开口求情，可萧福荣转身就进了里屋关上了门！胡志林无可奈何，只好自认倒霉的走向厨房。
　　“萧羽寒……杨若言……你们等着瞧！”胡志林推着石磨，咬牙切齿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