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天恩 （大明女相修改稿）》月明秦时

10、第五章 紫云新苑移花处（上）

　　“太后宣襄王爷、柳王妃娘娘觐见~~~~~~~”

　　太后所居的仁寿宫㈠门口，襄王转头看看身边珠围翠绕的柳含烟，嘴角牵动，仿佛笑了笑，又携起她的手，附在她耳边邪恶地低声问道：“柳王妃，可有把握求得太后恩准？”

　　两个人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倒是说不出的恩爱。含烟眸光扫过周围一众宫女太监，略侧侧头：“臣妾已经答应了王爷，必定会尽力。”

　　“其实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襄王的声音带着点玩世不恭，“我朱瞻墡不动情则已，一动情，那便是一生一世了。面对我这样爱亦深恨亦切的人，你做事之前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嗯？”含烟本来随襄王一同前行的脚步忽然顿住，回眸盯住他，片刻，方继续前行，声音低低地道：“臣妾做事，向来无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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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臣朱瞻墡、臣媳柳氏含烟参见母后。”

　　凤塌之下，一对璧人盈盈拜倒；凤塌之上，太后一张保养得仍然称得上姣好的粉面上竟也是笑意盈盈。

　　“瞻墡我儿，带媳妇儿来看老身了？快快起来！”太后亲热地叫着，“怎么说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别的还好，就你这娶亲事儿上头一直让我惦记着！如今可好了，也算完了心愿，两个儿子，一个权握天下，一个威震四海，我这做娘的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呢？”

　　“母后前些日子身体欠安，懒见外人，儿臣也没敢多来打搅，不知如今母后可好些了？前些日子儿臣着人进上的上好高丽参，母后可拿来入药了？”瞻墡也不含糊，忙着凑上前去嘘寒问暖。倒好一派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烦你老惦记着，母后这把老骨头啊，也没什么大碍。这小美人儿就是你新娶的媳妇儿吧？听说是选秀时候名动京城的？快近前来我瞧瞧。”

　　“太后不认得含烟了？”柳含烟笑嘻嘻地起身，往太后身边挪去，“太后说的美人哪，那是我姐姐。昨儿皇上还为她可惜了半日呢。不过要不是她有了婚约，这跳龙门的机会哪里轮得到含烟？现下木已成舟，谁也抢不走啦。”

　　“小丫头子！偏你嘴伶俐！”太后笑骂着，拉过含烟的手，“这下子你也飞到高枝上去了，等跟了瞻墡回襄阳，看宫里的娘娘们去哪里找你吃醋生事去？”

　　说着，太后转头看见了襄王，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瞻墡，皇上在文华殿等着你哪，说有什么政务要商量。快去吧，不用惦记你媳妇儿。含烟宫里头熟得和自个儿家似的，一会我们娘们儿聊完了，我让她去找你。”

　　襄王含笑告退，转身之时眼眸一扫，却正对上含烟凝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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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太监们顺次退出，房门也“呀”的一声关住了，太后这才慢慢松开拉着含烟的手，冷冷笑道：“柳含烟，你也算个识时务的了！见哀家终不能容你入宫，换了目标了？做襄王妃？这个算盘打得倒也够精呢！”

　　“太后明鉴！”含烟退一步跪倒，“含烟从未奢望入宫伴驾，宫内有皇后、皇贵妃等这样德容兼备的娘娘们在，哪容得下含烟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你是在说我宫中女子善妒吗？”含烟话还没完，已被太后打断。

　　“含烟不敢。是含烟的福份薄啊太后。”含烟抬起头直视着太后，率真的眸光中透着诚切，“侯门尚且深似海，何况皇宫内院？若没有太后的大智大勇，如何敢在这吃人的深宫内谋求一己之地呢？含烟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含烟说到此，略顿了顿，见太后盯着自己，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接着道：“含烟也略读过一点书，知道为人最重安分守己、知足常乐。这些年含烟不是宫中人，却常在宫中进出，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如太后这般聪慧明达，智勇双全的，能有几个？实在是我大明女子中第一人了！想太后当年，亲为成祖做羹汤，被御笔亲封贤孝第一妇㈡；诞下当今圣上，使仁宗先帝龙脉得传；计除陈美人，使我大明免被奸佞所祸。如此丰功伟绩，大智大勇，含烟自问相距何止千万，又怎敢望其项背？”

　　含烟慢慢说着，一脸坦然地面对着太后阴晴转换不定的面孔。

　　“含烟，”太后终于开口，“你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的，哀家却一直最为欣赏你。大家都说孙皇贵妃的模样性格儿有哀家的影子，可哀家却一直觉得只有你，才真是和哀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知道要明哲保身，却又不甘现状，几番起起伏伏，还能依旧不改初衷……唉，说起来你和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风风雨雨这么久，好几次哀家都想就让他收了你算了，于这江山社稷上头，也是个好帮手……”

　　“多谢太后谬赏，臣妾确实无意入宫。”

　　“含烟？”太后瞪视着她，半晌，方笑道：“若旁人这样说，我断断是不信的。这荣华富贵、平步青云的事情，真的说不要就不要吗？何况，皇帝对你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你说了这话，哀家还真是要思量思量了……你说怕了这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哀家也深有体会。你选了老五瞻墡，这些成年王爷中唯一没有立妃的一个，又素有厌女色的名头，嗯，若哀家是你，怕这也是个最好的选择吧？”

　　“太后明鉴，”含烟脸上浅浅笑着，“含烟是什么人，哪敢对皇家王爷挑挑拣拣？襄王爷英明神勇，含烟代姐嫁与，实属高攀。承蒙皇上王爷不追究代嫁之罪，那是皇家的恩典，含烟感激涕零。含烟不喜与人争宠，的确是有的，襄王爷府上人口简单，也正对了含烟口味，但若说含烟择人而侍，这罪名含烟实在是担不起。”

　　“你也不必忙着推脱！”太后反伸手去拉了含烟起来，“你的这些小心思，哀家当年又何尝不曾有过？从来红颜多薄命啊！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而女子呢？从来讲的是三从四德、贞节名声。在这宫闱之中，生存更是不易，就算哀家当年一入宫就是个太子妃的地位，可一旦失宠，也便等于丢了性命，一般地置于刀俎之上，任人宰割。不打就一身的钢筋铁骨，又怎么能熬得到今天呢？”

　　太后说着，仿佛已经沉湎于往事，欲罢不能：“哀家知道你刚才提起陈妃，是在暗示你了解哀家的短处，那咱娘儿索性就说说这个陈妃，当初也颇费了哀家一番心思呢！”

　　含烟慌忙辩解，却被太后拦住：“哀家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一时兴起，要把这一直埋在心里的块垒向知音人一吐罢了。”

　　“陈妃当年算得上是艳绝一时了，先帝，当时还是太子爷，对她可还真是与众不同。”太后的眼睛遥远而迷茫，“你不知道，含烟，太子他本来在女色上头并不算上心，从来都是逢场作戏的，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可是太子待这陈媚儿着实不一样，且不论她是个犯官之妻，太子窝藏她本就见不得人吧，单就说这吃的住的，都是太子爷亲自打点，连我这太子妃也不曾有过这等礼遇。看太子对他牵牵念念，连国事上头都不怎么用心了。”

　　“听说这陈妃美艳之极，太子也是男人嘛。一时被迷惑了也是难免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夫妻这么多年，太子倒不是那喜新厌旧的人。何况对陈媚儿那贱人，入府之初我就早有防备。但后来那贱人居然怀孕了！太子对她宠爱更胜从前，而我的基儿当时也只有两岁。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由得我不想办法了。”

　　“是啊，这个世界上，女人永远处在弱势上，为了自己打算，也难免会用些手段了。”

　　“陈媚儿入府之初，我就瞧着这贱人一身媚骨，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对她是格外的好，吃用穿戴，一例比着太子妃的用度；丫头仆妇，一律选着最温顺体贴的。连怎么能体着太子爷的口味，我都替她想到了――太子爷生性仁慈博爱，最喜那重情重义之人，因此我劝她，爷前每每多提着那地下的亡夫。这小狐媚子开始还半信半疑的，后来想是发现我说的不错，尝到些甜头，居然每次见到太子爷必是哭哭啼啼的。而太子呢，又偏偏最吃这一套，为博美人一笑，什么法儿都敢想，什么事儿都敢做，都快把那贱人的家搬到太子府里了。”

　　“陈妃得了太子爷的宠幸，想必也对当年的太子妃您感激涕零了？”

　　“哼！那贱人，有太子爷这般宠着她，眼睛里哪还有旁的人在呀？”太后转过头，目光变得狡黠而阴险，“陈媚儿这样念念不忘她的死鬼丈夫，太子自然每天派人随身保护，以防不测。然而防不胜防，终于在那贱人丈夫祭日那天，一个人如厕时，随了那死鬼去了。”

　　说到这里，太后阴恻恻地笑了几声，似得意又似失意。似无奈又似孤凄。一时间，满屋子里充满森森的凉意，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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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㈠仁寿宫：慈宁宫前身。
　　㈡张太后为明成祖下厨事：见《明实录》相关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