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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往孟帕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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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里出来后,岩乐和我都感到疲累至极,四肢麻木。像两只水鬼。我俩搀扶着走了几步,靠在一棵长得极其枝繁叶茂的橡树后面歇息。
衣服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身上。这样过一晚一定会得病,我脱掉上衣,使劲拧了拧,又解下胸前绑着的布包,就着微亮的月光 ,打开一看,里面的钱完好无损。岩乐从通巴里拿出两套干衣服,自己换上,又递给我。原来鼓鼓囊囊的背包立刻瘪了。我快速地换好,把钱包放进贴身的兜里,可是遗憾的是,父亲那张手书已经浸烂,黏在裤兜里拿不出来了。
我们休息了一小会,河对岸仍然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声响。似乎没人注意到有两个越过国境的少年,正在异国之地心余戚戚然。
狂喜过后,我开始考虑之后的路。
我们怎么找你那个朋友?我问岩乐。
岩乐正斜靠着盘轧的树根,头微向后仰,说:“明天下午三点整,在孟帕亚,。有一辆货用卡车,他们在那里等。还有一些缅甸人。”
我点了点头,脑中不知闪过些什么,我望着黑漆漆的树林,想尽力地望进那林中的最深处,隐蔽之地。
渐渐地,昏然的氛围感染了我。我靠着坚硬粗糙的树干,沉入梦乡。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的内容不甚真切,但是我知道自己梦见了谁。在一度青葱布满绿意的墙边,那人背手而立,轻轻地微笑着。那是我父亲,在我的梦中,他回到了老家——上海。父亲要我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但我想我是错过了。如今,我面前一片未知与忐忑,我想,既然踏出了这一步,我可能无法做到对得起良心的事了。
第二天上午,岩乐和我两人沿着通往孟帕亚的公路慢慢走着,实际上,这条路甚至直通泰国的清莱。如果我们有辆车的话,情况则完全不同。
我一步步的走着,脚板上仿佛装着铁片金属壳。太阳高悬,得意的吐着炽焰,空气干燥而炎热。我不时舔一下干裂的嘴唇,望着两旁的黄土和尽头的屋舍,视线被阳光晃得模糊不清。为了能够搭车,我们故意走得很慢。
这时,一辆小型货车从后面驶来,听到响声,岩乐立刻趴倒在地。
车离得很近了,就在我们身后,我双手合十,摆出和尚化缘的架势,对着公路而战。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货车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胡茬,帽檐扣得很低,快遮住了眼睛。我回头,司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岩乐一手捂着肚子,不住的呻吟。
我的天,他怎么了?
我的朋友生了病。我对他说,尽量语气真实,具有可信度。
你的朋友?那人打量着我,我敢肯定他在注意我的光头。
是的,情况不太好,我们必须要去孟帕亚,我们的父母在那。好心人,你能载我们吗?不直接到那也行,我们在中途下车,我们自己能找到路。我只想救我的朋友!你知道,他病得很严重。
我真是演得太入戏了,竟然还红了眼圈,我真把他当成救命的稻草,或者说,我们当时正陷入汹涌的涡流,无法前进,他帮我们一把,我们就顺流而行,或者随波逐流。
怎样都好,反正我演得逼真,岩乐叫得也生动极了,他甚至满脸都是汗水。货车司机看看我,又看看岩乐,好吧,他耸耸肩,拉开了后车门。上车吧,他说。算你们运气好。接着又咕哝一句。
谢谢你,真是太好了。我差点蹦起来,立马过去扶岩乐,这小子还装,几乎半个身子倚在我身上。
你干了件好事。上车时,他低声对我说。
嗨,你还行吧。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他大概不想有人死在他车上。
还行。岩乐的声音真像得了绝症。我忍不住发笑,脸上的肌肉快抽筋了,她在我腿上狠掐了一下。
车子飞速的行驶起来,司机好像不爱讲话,或者压根对我们不感兴趣,一直沉默。岩乐为了装病,干脆枕在我腿上,不时装腔作势,哼哼两声,听起来痛苦极了。
我则看着窗外的景物,沿路到处都是树,还有大片大片的田场。我听大婶说过,缅甸也是信奉佛教的国家,我想起不论何时都对我慈祥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我母爱的女人。心里涌起愧疚。我们不辞而别,或者说离家出走,她一定急得发疯。后来岩乐在去曼谷的火车上坦白一切,我才知道原来大婶早知道此事,还知道了他杀人的真实缘由。赌博引起了争执,血气上涌导致的错误。我想问他们赌的是什么呢?未来吗?理想吗?肯定不是,如果有人蔑视我的理想我可能会一时冲动的想杀了他,可我理想不坚定,也不明确,我想等我坚定了那些人生信念以后可能就洒脱的放下屠刀,不想杀他们了。
既然大婶知道了这一切,那我完全不必要忧心忡忡,可事实是我无比的忧虑,既忧虑又紧张。为随之而来的生活,以后的路,命运,我不是宿命论者,无宗教信仰,虽然我也当过几年和尚。可是,那时候,13岁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突然产生一个预感,就好像和尚参破了一个玄机,我感到自己即将站到悬崖边上 ,处于某种万险的境地,两脚悬空。
我一路皱眉,大约两个小时后,车停下了。
你们得下车了,到地方了。
货车司机先下了车,绕过来开了车门。对我说:“要帮忙吗?”
岩乐还紧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我动了一下,他马上睁开眼,哼了一声,磨磨蹭蹭的从车里钻出来。
我对司机说:“十分感谢你,好心的人,佛主会保佑你的。”
他挥挥手,钻进车里。我可不信佛,你们最好快点找到你们亲戚,现在的世道可是乱的很。说完他就发动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我立马推开岩乐,他退后几步,抱着胳膊,眼睛注视着远处。
你从哪学的?
什么
刚才你脸上全是汗。我提醒他。
岩乐看上去很兴奋,他回头看着我,瞳孔甚至恍惚的无法聚焦。他盯着我的脸,就像我是个他不认识的人,好一会才回神。哦!他一只手猛拍了一下脑门,说:“我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我一疼就爱出汗。好了,现在,跟我走。
我们下了公路,前方远远地有一片浓密的森林。
就在那,跟我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