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斯人独憔悴》公子书夜

8、第七章、残酷与温柔

　　吴邪半倚着张起灵，计算着两个人一起活着冲出包围的几率有多大，最后无奈地发现，基本上没有可能。

　　他无意识地拽紧了身边人的手，肩膀和腿上的枪伤一跳一跳地疼。

　　就在这时，适时地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响，外面剩下本就为数不多的黑衣人乱了起来。从他们俩藏身的角度，可以看见新开进来的几辆车有着抢眼的外形和颜色，生怕谁发现不了它们一样肆无忌惮地冲进了枪战现场。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粉红衬衫的年轻男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口袋里。

　　原本一心围攻张起灵与吴邪的人不得不转移目标，警惕地看着这个出现得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小花？”吴邪的声音有些诧异。

　　张起灵无声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释。吴邪挠挠头，说：“小花是我发小，现在是解家当家，道上都叫他解九爷。奇怪，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花明明一双眼睛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吴邪却感觉到他似乎向自己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

　　战局因为新的一方加入而改变了形势。

　　解语花看看眼前这些全副武装的黑衣人，若无其事地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对身后的解家手下们吩咐，“哪儿来的野狗挡道，全部打死，算我的。”

　　张起灵扯过吴邪，“走。”

　　两人趁着现场一片混乱，极其容易地浑水摸鱼。快要逃离的时候，吴邪有些担忧地回头看着斜倚着车门对各种混战声不以为意的解语花，脚步慢了下来。

　　张起灵明白他的意思，意有所指的捏了一下吴邪受伤的肩膀，摇头沉声对他说：“他没事。你现在去，不行。”

　　吴邪也很明白自己现在回头不仅帮不到小花，还很有可能成为拖累。无论解语花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他都不应该浪费这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吴邪最后一次回头，看到的是站在满地尸体与血污之上，那抹粉红色的身影。
　　============================================================================

　　家是不能回了，吴邪中了两颗子弹，失血过多导致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却强撑着一直没有倒。张起灵找了一个看上去废弃已久的旧仓库，在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之间找出一块空地，让吴邪坐下来。

　　吴邪龇牙咧嘴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苦笑着吐出了一句国骂，恨恨道：“子弹都在里面。”

　　张起灵靠近吴邪，伸出手在吴邪的肩头和腿上摸了又摸，呼出的气体扫在吴邪颈侧，让他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可疑的红晕，衬着苍白的脸色，非常明显。他有些不习惯地侧了侧头，问：
　　“怎么了？小哥？”

　　“子弹，要取出来。”

　　“这里找不到医院，而且这次的事情很蹊跷，出去的话，恐怕会被追杀。生死有命，看来这回也只能看运气了。”

　　张起灵对吴邪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肩头的弹孔，眼神里有一种凝重的意味。他把手放在吴邪肩头，看着吴邪的眼睛说：“可能会有点疼，忍着。”

　　“啊？”吴邪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到肩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有一只手伸过来温柔地蒙住了他的眼睛，一片黑暗里，他分辨出有什么奇长的东西在肩膀上的伤口里搅动，虽然时间很短暂，那疼痛却让人几乎休克。

　　他拼命地掰下张起灵蒙住他眼睛的左手，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能够看到张起灵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颗血淋淋的子弹。

　　“嘶——”吴邪长吸了一口气，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眼波微动。

　　“别看，还有一颗。”他扔掉手中的那颗子弹，撕下衣服给吴邪包扎好肩上的伤口，右手又放到吴邪的腿上，另一只手去蒙吴邪的眼睛。

　　吴邪抬起手来抓住了张起灵的手，朝他艰难的笑笑，“我没关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张起灵点点头，任由吴邪继续拽着他的手，去找腿上的那颗子弹，淡淡地说：“疼就咬着。”

　　咬着？咬着什么？吴邪有些怔忡，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一直忘了放开握着张起灵的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紧紧盯着张起灵异于常人的那两根手指。

　　张起灵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动作很快也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和犹豫。吴邪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尽管额头上不停地沁出冷汗，他还是直视着对方把另一颗子弹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然后一圈圈包扎好。

　　处理好伤口，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个望着天花板发呆，一个好像突然对自己的鞋子发生了莫大的兴趣。

　　漫长的沉默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萦绕在各自心头。

　　“你——为什么？”最终反而是张起灵打破了沉默。尽管相处不久，吴邪也知道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以至于他又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啊？”了一声。

　　“救我。”为什么不自己先走，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替我挡子弹，为什么要让我走。尽管张起灵不会说这么长的句子，但吴邪确定自己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

　　“啊小哥，你别介意啦，我不是看不起你才叫你走的嘛。当时那种情况，总不能两个人一起死啊。”

　　“……”

　　吴邪举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些迟疑地摸了摸张起灵的头，见对方没有反应，大为高兴，继续摸了又摸，兴高采烈地说到：“我说，你不要总是一副面瘫脸好像谁欠了你500万似地，来笑一笑，你长得那么帅，不要暴殄天物啊。”

　　“……你的手废了”

　　“哦。我知道。虽然以后握不了枪了，吃饭拿筷应该没问题的，大不了不做这一行。”吴邪没有想到张起灵心心念念的是这个问题，连忙摆出大大的笑脸，表示自己一点儿都不介意。

　　“为什么当杀手？”张起灵忽然问。

　　吴邪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回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着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才有点不确定地说：“我们家族一直是做杀手的。到了我这一代，二叔和三叔都没有孩子，只剩下我了。你知道小花吧，就是之前那个粉红衬衫的家伙，他们家也是一样的。我们，从来没想过能选择别的生活。”

　　“你不喜欢。”张起灵用的是肯定句。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吴邪，表情永远是阳光灿烂的，单纯、天真，像一个行走在阳光下的大学生。

　　“大概吧。我小时候常想，如果能够随心所欲的活着的话，我就可以找个地方，开家小书店，当个小老板什么的，天天在大门口晒太阳，有一个伙计可以经常欺负。不过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就再没想过了。对了，小哥你呢？为什么做这一行？”吴邪似乎不太想再说下去，于是反问张起灵。

　　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手，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会别的。”

　　吴邪有些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拍拍张起灵的肩，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你可以去大街上写个牌子求包养，以你的长相，所有富婆都会挣破头的，哈哈。”

　　黑暗里，张起灵听着吴邪的喋喋不休，弯了弯嘴角。

　　那真是很浅的一个微笑，吴邪偏偏看见了，两个人的目光在某一个时刻胶着在一起，他有些出神地轻声说：“小哥……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