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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不如旧 ...

  •   康熙从传教士白晋那里学过一点拉丁语,几个儿子也都修习了蒙语,九阿哥胤禟甚至还会“西语”(见雍正帝给“塞斯黑”的罪状),所以允题对学英语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只好奇地问张晓:“为何当今不时兴学那法兰西话,或是义大利话呢?”

      张晓笑答:“十四爷,你老人家‘死后’的那几百年里,英吉利的战船打遍天下无敌手,殖民了几十个地方,被称为‘日不落帝国’,英语从此就成了最为普遍使用的语言。所以现代人都要学嘛。”

      允题将那狭窄的课桌往前推了推,皱眉坐下去。他身材高大,觉得这个学校的精致的桌椅简直碍手碍脚,又少了旁边小厮伺候笔墨,凡事都要亲历亲为,有些不大自在。正拿着一本英语教材颠来倒去的翻看,门口晃着一抹明亮的光线。抬头一看,一个长卷发的女孩,着一件黑色的Chanel毛料A字连衣裙,白色腰带,裙子只到大腿上面,一双修长的腿裹在黑色天鹅绒紧身裤里,足蹬一双大红色小军靴,外套一件黑色的全毛风衣,整个人说不出的俏丽。迟到的少女同老师飞了个媚眼,就飘了进来,四下环视一眼,不客气的就坐在了允题旁边。

      允题轻呼一声:“十嫂?”

      “嫂你个头啦!我才不要嫁那个石狮子。哎,你跟着石钟吟混的?我怎么早没见过你?”

      允题晕头转向,又确认了一下:“明玉?”

      “茗珏! 难怪你也来补习,没文化,珏都念成玉。”

      允题再打量一回,旁边的这位女孩雪白的瓜子脸,眼波莹莹流转,撅着一个红艳艳的小嘴,正是明玉,连脾气也是有点像的。

      允题纳闷:“你也来这里了?”

      女孩晶亮的大眼睛瞪起来了:“我爸逼我来的嘛。他说我自己考过了托福,就送我去纽约学表演。”

      允题呆了。

      只听前面老师终于不能忍耐的开口了:“ 我们这是成人夜校啊,希望同学们可以自己控制自己,不需要老师来维持纪律。”

      听了一节课的“how are you?”

      “I am good, thank you. How about you?”

      “What do you do for a living?”

      “I am an actress.”

      “I am a prince。”

      茗珏捂嘴笑得大珠小珠落玉盘,说:“你是王子啊?哈哈哈,那我还是格格呢。”

      允题正色:“多罗格格。”

      茗珏更开心了,手搭到允题的肩膀上,颇有侠气的说:“本格格下课请你吃饭啦。”

      允题有点不大适应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侧了侧身,微微一笑:“敢不从命。”

      出门时,外面大雪纷飞,天上扯棉脱絮一般,路旁大厦里的夜灯那明艳的光穿过地上树上的白雪,晕染出润玉一般的淡黄色,透着若有若无的温暖。允题微笑着借住一片雪花,喃喃道:“都说梨花似雪,其实松明火炬照雪时,雪花更胜木兰。“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冬天,腊月初二不用去阿哥所上学,他约了九哥去八哥府议事,路过南阁楼后边的小花园时,被若曦带着十哥用几个雪球偷袭,他头上吃了一记,懵头懵脑还有些不快,但看见是十哥也不好说什么,看见若曦那跑出了汗的粉扑扑笑脸就更不忍说什么,索性加入他们玩起来。九哥面含怒气,抖落了身上的雪块,”咳“了一声顿了一下脚就走了。他本以为九哥一定要在八哥面前参若曦一本”不成体统“,那若曦至少也得吃一顿不温不火的训话。哪知道九哥从来没提过这事,八哥见了自己和十哥的狼狈相,还以为两人站在树底下被落雪砸到了。

      更有意思的是,身着大红羽缎斗篷的明玉格格彼时就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回廊深处瞧着,一脸想要一起玩的钦羡,又混合着不屑于掉身份的高傲,撅着一个小嘴,眼神闪亮,煞是有趣。

      想到这里的允题望了一眼旁边的“明玉格格“,茗珏靠在车门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若有所思的允题,她的红色大围巾已经落上了几朵雪花,好像是镶了碎钻,衬着她的笑容濯濯生光。茗珏以为允题在欣赏自己的宝驹---刚买的亮白Lexus LF-A,更说不定是在欣赏这香车美女的组合,得意的翘了翘小下巴,冲允题说:“比宝马保时捷有品位吧?” 说着坐进了驾驶位。

      允题有些佩服的看着身边潇洒转动方向盘,畅行于车河的小美女,说:“姑娘赶车技术不错。“

      茗珏左手扶方向盘,右手正端着一个绿茶饮料往嘴里送,闻言差点喷了出来,腾出手来就给了允题肩膀一拳,说:“看你的派头,还真以为你是王子呢,没想到这么老土,什么赶车?你以为这是马车啊?“ 。

      允题蹙眉揉了揉肩膀,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大家闺秀要上学,怎么不在家里请个先生,跑到外面逛什么?” 茗珏笑瞥了他一眼:“你是说家教吧。我爸请过,还是语言大学的教授呢,可是要我一个小美女对着一个老女人坐上几个小时,闷都闷死了。出来上这种集体课多好玩,不然怎么能碰见你这样的帅哥。” 允题脸色微红,帅哥的意思他早就弄懂了。

      已经十点了,张晓修改完《仙游公司债务结构报告》的最后一行,点击了“Save”,正要关机的时候看见Outlook里有新信:“ Hi 张晓,还在加班?车修好了?没有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是Stephen十分钟前发的。张晓站起来,看见Stephen正从走廊深处的拐角办公室出来,微笑着用眼神询问同样的意思。

      张晓点了点头,Stephen锁好门便走过来,说:“辛苦你了,要你临时赶这个分析报告。仙游的董事长是个很难搞的角色,之前我们好几次联系他,要做他们债券融资的业务,他都不是很有兴趣。最近突然又愿意了,给了我们一些内部财务数据之后要求三天内就进入下一步。”

      张晓笑说:“我习惯了,以前做会计咨询的时候,很多小客户的业务都是晴天霹雳一样的急。每次到三月财务年末的时候,一天能睡4,5个小时算是好的。”

      “晴天霹雳。。你讲话真有意思。不过我们也有那么忙的时候,只是不一定在二三月,甚至夏天和圣诞节前后都有可能。”

      见外面雪飘风冷,Stephen撑起一把宽大的黑伞,举在张晓头上。一片雪花飞贴到了张晓的眼镜上,她抬手去擦,脚底一滑,Stephen手疾眼快已经从旁边轻抚住了她的胳膊。一转头,“八爷”的眸子隔着三百年依然温雅和润。多少往事随雪飘落。

      张晓停住了,看着灯光下的雪闪亮如同紫禁城养心殿屋顶瓦上的雪,莹白如同贝勒府里梅花上的雪,身边有着随时愿意扶自己一把的手臂,一时间恍然如梦中。Stephen问:”没事吧?“

      “没事。只是。。突然有一种‘Déjà Vu‘的错觉,好像曾经也这样在雪里走过。”

      Stephen起初不作声,稍后说:“和'八王爷’?”

      “其实那时是八贝勒。” 张晓知道他反正横竖听不懂。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世界之大,和她同在一个时空的只有从天而降的允题一人。

      走到了Stephen的黑色越野前面,张晓想起前日的撞车纠纷,歉意的同Stephen笑说:”还要多谢你帮我揽了一兜子撞车的责任。不然,我可赔不起我朋友那车(按常规,因为是张晓的责任,Stephen的车由张晓朋友的保险公司包赔,但是张晓朋友的车只能他们自己掏腰包)。“

      “其实,我用这车跑拉力赛,保险已经很高了。再有一个撞车责任记录,也高不到哪去了。”

      那年那月的八贝勒胤禩,也是这么实心诚意的对她好,上上下下帮她打点,有事替她出头,无事送她书信,莫不照看的周全。八爷是爱小姨子,那Stephen这么仗义又是为什么?而张晓更不明白的是,自己竟然接受了。如果是一般陌生人的好意,她就算是破产也不肯受的。

      车里的广播随着Stephen发动汽车响起来,正是Vienna的《Blue Snow》:

      “Where you have seen me,(你看见我)

      Where I have come home,(我也回到了家)

      You are as beautiful as that day, (你一如往日俊美)

      But my heart has travelled the globe.(我的心却走过了千山万水)“

      Stephen关小了音乐,转过来看右边的张晓一眼,慢慢的说:“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和
      八王爷的故事,还有你和他的故事。”

      张晓笑:“他?”

      “大概有一个长得像Jack的人,一个让你流泪的人。”

      “你为什么会好奇?”

      “起先我以为你精神搭错,后来看你很清醒,所以觉得你可能真的有点故事。”

      张晓不由笑嗔:“你想说‘神经搭错’吧?你们香港人总是搞不清这两个词。”

      “是啊,我们只知道神经会有问题,不懂为什么‘精神’会有问题。怎么一下子‘有精神’是好的,一下子‘精神分裂’又是不好的呢?“

      张晓莞尔。

      Stephen等了一下,淡然笑道:“你不喜欢讲没关系,以后我请你喝茶,你再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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