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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摸着石头过河 ...

  •   既然戴家是上海有名的纺织公司,这个小镇怎能满足她的生意,难道,是打什么鬼主意?

      "地上的尘埃落叶,快给我扫乾净!"我被这话惊醒,举目一看,原来是小蓉。

      "你看你,一大清早就在打愣,慢手慢脚的,干个小活儿也不行!"小蓉一手叉腰,一手搂着篓子,上面摊开片片果皮,散出阵阵清香。我多口问小蓉是否晒果皮,谁知抹了一鼻子灰。好气势呵,咱们都是佣人,怎么不把人看在眼裡!

      打从步入戴家的这几天,闻说的戴家公子,我则未见其人,但工作多得没完没了。四处奔波,一身做不得两件事,怎能打探什么呀?不过是服侍一主子,却要花大半天的功夫,真搞不懂哪裡来的纨裤公子。最可恶的还是那个小蓉,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骂骂咧咧地说个不停,怪不得侍女们指指戳戳的说笑她,还不是那气焰嚣张的性子,才叫人指长话短。

      "维叔,早啊,有什么可以帮忙。"打扫花园后,我到厨房裡帮忙。一大早上,维叔便埋头厨头灶脑,预备早饭。他捧着满篮子食物,轻轻地放到桌子上,说:"有啊,帮我洗洗瓜吧。"

      我二话不说开水洗瓜。我的手放进凉快的清水中,使一鼓闷气尽消,窗外的一缕阳光映照水面,波光潋滟,煞是好看。我推开窗户,使阳光尽情透入,我眯着眼看风日晴和,刹时想起:参差绿蒲短,摇艳云塘满‥‥‥

      "悦希,有什么瞧头儿?"维叔一边切肉丝,却发现我心不在焉。

      我微笑叹道:"在想往事呢。"

      维叔仰屋轻叹:"谁都不晓得戴家的底细,悦希要收起以前的气势,规行举步,看人眉睫,可不要再闹腾劲儿了。"

      维叔的肺腑之言,我岂曾不知,无奈眼底下我是笼中穷鸟,过一日是一日,在这个恰似金丝鸟笼的宅院裡,动弹不能,不加小心,便落入水深火热。无日无夜盼拍翼远飞,谁知哪时哪日洞悉真相,报仇雪恨后飞遯离俗。

      "这裡的人哪,逢人只说三分话,我跟他们不交一言。尤其是小蓉,整天囉囉嗦嗦的,烦死人啦。"我把瓜从水中拿起,放到篓子。

      维叔咂嘴道:"怪就怪我的好悦希天生是个美人胚,他们眼红着呢。"

      "才不是,我觉得她想整我,天天都眉儿眼儿,真是个犯刺儿,害我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怪讨人厌。"我噘起嘴。

      维叔起炉灶升火煮饭,把肉丝和瓜粒分次落锅,发出「嚓」的一声,烟雾四起,维叔挥动铲子,呯呯嘭嘭的与锅碰着,翻手之间,香喷喷的肉丁便上盘,真令人垂涎三尺。维叔一向喜欢下厨,如愿能当上厨子,做喜爱的事有多好啊。

      "那你要忍忍,戴家僕僮成群,须知碟大碗小磕着碰着。"

      我到戴家虽没几天,略知门规礼仪不在少数,连婢女都分两等级,像是小蓉,她比我高级,身穿粉红色的倒大袖,而我,则是素蓝色的,是低级的婢女。只有高级侍女方可穿房入户。还有就是管家,掌管戴家匙大碗小之事二十多年了,从未娶妻,现已尨眉皓发,为人正经八百,按着三板一眼做事,婢僕们都生怕他的气势,在他面前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干活。

      对于这个戴家,我并没有太多想像,却意想不到大家规矩何其多,要得其门而入,先要花上一番功夫摸门儿。

      *************************************

      繁星点缀夜空,闪烁夜幕,我沿宅子侧首的小楼阁拾级而上,这裡是摆放杂物傢俱的,东西多是欧陆风格。毕竟戴家新居迁入,东西依然未收拾妥当,所以三天两头我要到这儿收拾打扫。

      我执巾拂尘,飘扬的细小灰土钻进鼻孔裡去,戮出一个大喷嚏来。我拭拭目,眼神停留在西洋摆钟上,它比我高,木製的,身上还有凋花,钟摆左右摇动,似是未坏掉。我伸手轻摸摆钟,质感竟有点粗糙,不!是刮痕。我靠近觑眼瞧了半天,赫然这摆钟身上竟刻了字:

      暖雨晴风初破冻。  
      柳眼梅腮,
      已觉春心动。  
      酒意诗情谁与共?  
      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  
      山枕斜攲,
      枕损钗头凤。  
      独抱浓愁无好梦,  
      夜阑犹剪灯花弄。

      我扪摸着排奡纵横的刻痕,是宋词,莫非是戴家公子刻上去的吗?

      我推开窗门,坐在地上歇着,恬美的嗓音念詩。自五四运动之后,众人大力倡言白话文,新诗的韵律派和创意派;诗人何其芳,徐志摩啊等等,本来以为大家都忘了古代诗词,料不到有人会在西洋钟上刻古文,真意趣。这是李清照的《蝶恋花》,莫非戴公子喜欢女子诗词?到底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愈是想,嘴角却不知觉的向上扬了。

      "叽——!"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我旋即探头应声瞧见,有辆古典车威风凛凛地停泊园中。车门突然打开,一腿踏出门外,另一腿紧接其后,一个个子不高,身材胖大的男人走出车外,接着又有两个男人随他下车。只怪天色黑沉沉的,影影绰绰的样子,估摸着不是后生了,会有谁黑更半夜登门造访呢?

      園子灯火阑珊,那伙儿交头接耳,好像是说祕密,胖子把一个公事包递给一个高的,那男子恭恭敬敬,又低首,又弯腰的,好不有礼,这样看上去,胖子是首领呗。高的男子先入房子,胖子跟另外一个男子站着聊,好像挺开心的,然后也徐徐步进去了。

      他们进入大宅后,花园又回归阒寂无声。我在窗前等他们好一日儿,连鬼也不见一个,估计有宝马香车,显然大来头呀,可是,今天的活累得我矇头转向,眼皮重得一直阖下,不消一会儿,眼前的夜星模糊了成光影,很快就找周公去‥‥‥

      阳光刺入眼帘,我懒洋洋地撑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眼睛朝摆钟一看,心臟被吓得快跳出来了!糟,八点了!平时没天明就到花园打扫,今个儿我竟睡过头来!

      我倉忙收拾东西,直冲楼下,赶紧整顿后,气吁吁的飞奔往花园。我东张西望,捧心喘息,兴许小蓉没路经,否则就遭殃了。回想昨夜,我在等那伙儿出来,等啊等,居然倒头就睡,真没用!还说什么弄知一个头脑来,他们都钻进汽车绝尘而去啦!

      "颜悦希,你真没用!"不知道是恼了自己,或是恼了地板,我使劲地扫地,把尘埃都扬扬四起。

      "喂,你啊,"一把男声叫住我:"懂不懂扫地啊你?"我掉过头,是管家,他打开了门,站在门口。

      我赶紧道歉,马上正正经经地俯首扫地,却感觉到有股冷气压冲着我来,害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不会是管家步近我吧!都怪我刚才分神,惹怒管家,怎么办怎么办!

      眨眼之间,一张熟脸儿掠过眼前,让我愣眼巴睁的半天说不出话。我定睛一看这个熟识又带点陌生的男子‥‥‥

      "关以书!"我脱口而出,道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来。

      男子先是一怔,彷彿听见什么惊吓的话,才回首盯着我。这张脸孔牵动了心底裡的震撼。不会搞错!是他,五年前离家出走的关以书!

      这陌生的气息让我不禁有行一步退三步之意。以书衣裳楚楚,一身笔直而剪裁合体的西装,梳个湢然的髮型,穿上光泽的皮鞋,还发出阵阵古龙水的香气。他一副冻凌嘴脸,我开始半信半疑的琢磨着,他真的是我从前认识的人吗,儘管有着同一个长相。

      "以书,是你吗?"我试探着。

      清风把地上的落叶都吹散了,从他的眸孔裡,我看见昔日相聚的时光。以书本是富家子弟,与我同年,其父嗜赌成性,欠下一屁股债,百万家当都折腾完了,无计可施下搬到我家隔壁。他的父亲赌疯了,经常打骂以书的母亲,害得家无宁日,他的母亲忍无可忍地离家。此后,以书终日游盪街头,我和大哥都不忍他孤单一人,便与他成为腹心之友,然而他的父亲死性难移,赌输了更殴打以书来出气,每次遇到他,脸上开果子铺似的紫青瘀红,多教人痛心。十五岁那年,以书毅然离家出走了,一发不知去向,直至现在,他再次出现眼前。

      "以书,我‥‥‥"我正要咧嘴说话时,小蓉突然冒现呼喊我:"你在干什么,看!地下这么脏,做事丢三落四,老让人提溜着心。"

      我没有理会小蓉,心裡終究对他不离眼。他的眉间多了几道沧桑世故,他的眼睛却少了一丝单纯率真。他变了,这五年来,他到底是怎样过的呢?五年时间怎么可以改变一个人,变得如此陌生。以前喜欢说话的以书,变成沉莫寡言了,平易近人的性子变成冷傲逼人了,我真不敢想像,他真的是我认识的以书。

      小蓉站在我们的中间,打破沉默:"关先生,你要回去,对吗?"

      以书依然漠然不动,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让我的心凉了一大截。小蓉误以为我做错事,吆喝道:"好啦,颜悦希,别再磨嘴皮了,厨房来了一堆废木,赶紧把它们给破了当柴去!"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没有理会小蓉,仍然凝眺着以书,然而,终究得不到他的一声。无奈之际,只好点首允从,到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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